灰雾笼罩着世界, 将一切变得朦朦胧胧。
细碎的啜泣声不绝于耳,荀晏跌跌撞撞的在走,他穿过看不清的街道, 走进陌生的屋舍,与一个个看不清面庞的人擦肩而过。
最终他停在了一处床榻前,他看见了一身粗麻衰衣的少年人站在床榻前, 面露悲色。
那少年的容貌与他十六七时的样貌一般模样, 稚嫩中带着挥之不去的孤独。
“清恒。”
那少年回头看向了他。
床榻上躺着个人, 他闭着双目, 神色安详而平静, 像是只是睡着了一样。
荀晏轻轻跪倒在榻前, 握住了床上人冰冷僵硬的手,眼神怔怔。
“大人走了。”
那少年跪在荀晏的身侧, 轻声说道。
荀晏沉默着, 依恋的用脸颊蹭过那只手,他不敢回头。
“你也会走吗?”
他嘶哑着声音问道。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离去。”
荀晏摇头,他抓住了身旁少年的衣袖,近乎哀求的开口:“清之。”
“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啊, ”清之的声音很轻, 似乎随时会飘散在这片雾蒙蒙的世界里, “梦该醒了。”
如溺水之人突然上浮, 世界变得旋转而光怪陆离, 只是浮上岸以后却并未感到浑身一轻,而是身体愈发沉重。
荀晏惊醒过来, 勉力睁开了眼, 一手撑在一侧直欲起身, 却未料浑身虚弱无力至极,一下子便重新摔回了床榻上。
体位的变化一下子引起浑身不适,他眼前一阵阵黑,无力的揪着胸口咳嗽了起来,一片混乱中有人将他扶了起来,斜倚在一侧,一边又给他顺气。
“祖宗啊。”
那人唉声叹气的说了声,声音熟悉,叫荀晏不由得想要笑一笑,却惹得愈发激烈的咳嗽。
待咳嗽平息下来,荀晏看到张机一脸无奈,又掩不住担忧的坐在一侧,正在为他把脉。
“老师。”
他开口,声音喑哑,嗓子隐隐作痛。
张机面沉如水,皱着眉,似乎一肚子话要教训这个搞得自己惨兮兮的小徒弟,可话到嘴边终究只是变成了两个字。
“节哀。”
他半夜里头被人喊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到了现场看地上的血和仆从们哭哭啼啼的样子,他自己都差点心脏骤停,还以为自家小徒弟已经没了。
“这次发病不轻,还是留下调养一段时间吧。”
张机这般说道,却是少有的语气强硬,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
“嗯,”荀晏乖顺的应了一声,想了想又道,“晏会上书辞去身上职务。”
张机一怔,他还有些少见小徒弟这般乖巧的模样。
“晏为大人独子,如今丧仪未定,尚需服孝,怎能……咳,怎能不顾。”
嗓子太疼,荀晏说得很慢。
张机垂下了眼眸,寻了只暖炉放到了小徒弟冰冰凉的手里,半晌才说道:
“机医术不精,未能救先生。”
他远游而来,恰与荀氏一族同道,但空有一身医术,却终究无法救人性命。
荀晏摇头。
“生老病死无法违背,老师医术胜我百倍,许都设医馆,尚缺一位医官令,晏以为唯有老师能担此任。”
张机早有听闻,却未想在这会得了小徒弟的举荐,一时之间竟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睡了多久?”
荀晏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叫自己愈发困乏的神智清醒了些,随后问道。
“约有三日,”张机实诚的答道,“你若再不醒,机这招牌大概要砸了。”
荀晏:……
老师,倒也不必这般诚实。
他扶住一旁,慢慢的起身,不过些许动作鬓角就出了虚汗。
“清恒要去做什么?”
“丧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