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带着些许倦意,黑了,瘦了,眼中多了一分悲天悯人的忧愁,曾经身上还带着的少年意气如今也内敛了起来,如同一块表面无华的璞玉。
荀晏可以想象张机这一路来的经历,他被保护在家里看不见外面的情形,可外面必然不会是什么安详的样子。
蝗灾造成的影响还未能消弭,时疫如今更是反反复复,又有多少人家会家破人亡呢。
“我回过涅阳了。”
张机喝了口水,嗓音却仍然沙哑,仿佛有什么东西梗在喉中。
他沉默着看着荀晏,从药箱中取出一卷缣帛递予荀晏。
“我无法长伴狸奴身旁教导,便一路上记录了看诊疾病,药方疗法,但路上匆忙,记录中多有匆忙与瑕疵。”
荀晏接过,感觉自己手里薄薄一卷帛书格外沉重,这都是救人的东西。
张机呼噜了一把小徒弟的脑袋,看着小朋友缺了颗门牙的憨样,进门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出了声。
荀晏忙闭上了嘴,敢怒不敢言的愤愤看了眼张机,身体却很诚实的如曾经那般蹭了蹭张机的掌心。
仿佛回到了当初在南阳时的模样。
张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交代完了事情以后没待两天就离去了。
后来荀晏才从荀靖口中得知,张机外出游医期间族中多人染上时疫,因处置不到位导致时疫扩散,一个偌大的家族竟是死去了大半的族人。
荀晏久久不能言,心中只觉得荒谬与愤怒。
一位名医的家中因为疫病死去大半,听上去简直像个笑话,但这种荒谬的事情却真的切切实实发生了。
纵有万般能耐,张机也无法一夜飞回家中去救人,他只能束手无措的在车马上将希望寄托于那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上。
[会好起来的,]清之说道,[他是张仲景,他会想办法战胜瘟疫的。]
他信誓旦旦说道,仿佛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
荀晏心中却一片茫然,疫病……真的是可以被战胜的吗?
目光落在那卷笔记潦草,但内容详实的帛书上,他的心突然安定了下来。
会好起来的。
————
入冬之后,荀爽病了。
所幸不是时疫,只是风寒,但也不容小觑。
这位儒雅且和气的名士第一次露出了颓然的姿态,一口气憋在心里,人都阴郁了下来。
他的女婿阴瑜死了。
死在了时疫中。
而且阴瑜已经死了两个月了他才知道。
他对于阴瑜并没有什么感情,但他唯一的女儿嫁给了阴瑜。
他子嗣单薄,仅有一女荀采,他从来都偏爱这个女儿,男孩有的她都有,荀采也是个优秀的女郎,她貌美、懂礼、才华不下男子。
荀采十七岁时嫁给了阴瑜,阴瑜出身南阳大族阴氏,为人和善正直,是荀爽选了好久的良人。
可是荀采才嫁过去三年不到,刚刚生下一女,阴瑜就死了,这代表着……他的女儿才二十岁就成了个寡妇。
“叔父莫要太过忧心,阿姊聪慧,必然不会被人欺负的。”
荀晏熟练的端着药,混进了荀爽屋里。
荀爽叹了口气,面对着素来喜爱的小侄子还是露出了点笑容,只是语气仍然萧瑟。
“阿采一个女郎,身边又无子傍身,只有一女,阴家又怎会待她如初?更何况荀氏在党锢之后大不如从前,怕是震不住阴家……”
荀晏歪头思索了一下:“何不唤阿姊归家?狸奴长大了可以养阿姊的。”
荀爽被这个信誓旦旦的小豆丁差点逗笑了,他摇了摇头,眉眼间带着挥散不去的阴霾。
“我本是想再为她寻一良人,”他语气淡淡,“但她不愿归家,甚至拦下了阴瑜去世的消息。”
他太懂他的女郎了,他从小看着她长大,她的一举一动他都能够明白,所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