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萧衍正坐在一棵松树下,松针簌簌飘落,松涛声犹如秋日里的一曲挽歌。
面容苍白的孤寂皇子因着这挽歌仿佛多了几缕悲戚。
然而当二人四目对视时,戚甄却发觉萦绕在他身边的松涛声压根儿不是挽歌。
他的眼眸太过平静,无悲无喜一般。
那些萧瑟与悲戚因着这份淡然而消散。
戚甄虽是戚家嫡女,又是众人心照不宣的未来太子妃,但到底君臣有别,萧衍再是不受宠,也是皇子,该行的礼不能免。
她下了马,同他行礼,唤了声:“七皇子。”
他从书里抬起眼,道:“戚姑娘不必多礼。”
他话音才刚落下,不远处便传来了太子的声音。
戚甄看了树下的男子一眼,没再多说,头都不回地去寻启元太子,而她的离去,也没叫萧衍再多抬一眼。
那是他们头一回说话。
那时的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一次偶遇,就像坠落在湖里的细针,生不起半点波澜。
谁能想到,众星拱月般的戚大姑娘与病弱寡言的七皇子会有那样的纠缠。
戚甄望着从车牖一掠而过的盛夏风光,同萧衍笑道:“到得北境,该入秋了。”
越往北,入秋便入得越早。
一行人慢悠悠抵达北境时,已是八月廿八。黄叶铺了遍地金黄,衰草连天,连垂落在旷野的落日都要比旁的地方悲壮。
戚家的旧仆都还在,知晓太上皇与太后娘娘要在此住下,一个个心惊胆跳地将老宅收拾得连一粒灰尘都见不着。
世人皆知嘉佑帝病入膏肓久已,若是在这老宅驾崩,这一屋子伺候的人定要跟着陪葬。当初建德帝大行,单是陪葬的妃嫔便有数十人,更遑论是命更贱的宫女太监了。
戚家的老管家留下了几名年岁大的老仆,想着便是要殉葬,他们这几个老骨头也活够了,能陪皇帝殉葬也算是为子孙后代积攒福气。
殊料太上皇与太后到了老宅后,却是遣散了在这里伺候的老仆。
在老宅里伺候的只有几名从前在乾清宫伺候的太监以及戚皇后身边几名宫嬷宫女。
戚家的仆从们月银照拿,却不用去老宅当值,心里头自是惶惶不安的,然而这种惶然不安的情绪在太上皇与太后娘娘来了一个月后便荡然无存了。
实在是这两位贵人的性情都太过温和。
他们每日都要出来看日落,手牵着手,在越发萧索的旷野里,不慌不忙地走着。
十月,北境下了第一场雪。
他们就在院子里围炉烤火,看着那鹅毛般的大雪从天上缓缓飘落。
这一年会有寒灾,萧衍记得的,可这一日,他心中不再去想寒灾来了要如何应对,又要如何筹出那笔安置灾民的灾银。
他只是静静地,心无旁骛地与戚甄一起看了这一年的初雪。
也是最后一场了。
十一月的天愈发地冷,到得月底,檐下的冰棱一日不敲便要垂到地面。
十二月一过,老宅里的人都在讨论着小年要吃何种腊八粥了。
汪德海悄悄问萧衍:“今岁的腊八粥,皇爷想吃何种口味的?”
这问题,汪德海年年都要问。
而萧衍的答复也十年如一日的是那句——
“坤宁宫送来的腊八粥,你给朕留一碗,余下的拿去分了罢。”
汪德海原还以为嘉佑帝今岁依旧是类似的,太后吃甚,他便吃甚。
不想萧衍听罢他的话,淡淡笑了声,道:“跟北境百姓们吃一样的便成,唔,再放一把炒香的松子。”
汪德海伺候嘉佑帝这么多年,从不曾听说过他爱吃松子的,只如今他既然开了口要吃放了松子的腊八粥,他汪德海便是跑断腿也要给皇爷弄来这么一碗腊八粥。
可萧衍没等来小年。
十二月十六一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