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暴雨里疾行了整整一个时辰方抵达屏南街。
椎云早早便收到了顾长晋派人送来的口信, 特地将他先前住的屋子收拾停当。原先他还不知为何主子要贸然回来扬州,直至看到主子怀里的姑娘方才了悟。
这是为了容姑娘呢。
顾长晋将容舒抱入屋子,淡声吩咐着:“去打些热水来。”
椎云看了眼他苍白的面色,应了声“是”, 出门张罗热水去了。
容舒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给她细致地擦脸拭手, 她这会浑浑噩噩的, 下意识便以为那人是沈氏, 软乎乎地喊了声“阿娘”。
顾长晋拧帕子的动作一顿, 偏头望去, 那姑娘眼皮子一动不动的, 喃了那么一声便又沉沉睡去了。
男人低下身,用湿帕子轻柔地擦走她脖颈处的血渍。
她的肌肤莹白如玉,饶是他控制着力度, 她颈侧的皮肤仍旧是红了一片。
顾长晋也不知会不会弄疼她,轻拭两下,便住了手。
目光扫过她被雨水打湿的肩,他蓦地想起什么。
她的右肩, 应当有一颗朱砂痣。
朱色的血水轻轻晃动, 顾长晋望着水中那双晦暗的眼, 起身出了厢房。
常吉拿着把破旧的蒲扇蹲在花厅里对着药炉煽火, 炉盖被水汽顶起,“哐当”“哐当”地响。
“主子再等会,您的药马上就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椎云给您找了套干净的衣裳,您先去换衣裳罢, 免得伤口又要恶化。”
从渡口赶去沈园的路上, 三人的衣裳都被雨水打湿了, 他与横平倒是不惧的, 但主子身上的伤一直拖着,就没好过,被雨水一泡,也不知伤会不会加重。
为了主子这伤,常吉一颗老妈子心当真是累得很。
梁将军此次剿寇居首功,若无意外,下一任的江浙总督必定是他。
而这决绝不会是徐馥想要的结果。
主子为了给徐馥那疯女人复命,不得不一直拖着这伤,一日四剂药生生减成一剂,想借此演一出苦肉计糊弄徐馥。
徐馥操控着主子的一切,却也当真是把主子的命看得极重。这苦肉计如无意外,大抵行得通。
可眼下意外却来了,主子若是要留在扬州,这伤可不能再拖了。
“落烟与张妈妈如何了?”
“容姑娘那一簪子戳中了要害,张妈妈命虽保住,但醒不醒得来犹未可知。至于落烟姑娘,张妈妈指甲里藏着的毒药乃剧毒,横平把他那颗药给了落烟姑娘,也喂了解毒丸,眼下毒素已清,大概过几日便能醒来。”
常吉絮絮地说着,见顾长晋面色稍缓,忖了忖,又道:“主子擅自回来扬州,可会有麻烦?”
顾长晋与柳元一样,是接了密令前来调查廖绕的案子的。案子既已查清,本就应当回去上京复命。
再者,六邈堂那头也等着主子回去,知晓主子半路折回扬州,不定要作何猜想呢,常吉是当真是为自家主子捏一把冷汗。
常吉在忧心什么,顾长晋自是知晓。
“柳元会替我遮掩,昨儿那艄公是勇士营的人,我使唤他调转船头折回扬州,他定是问过柳元,得了柳元的首肯方敢送我回来。你可记得今日下船之时,那艄公说了何话?”
常吉微一思忖,道:“那艄公让主子在扬州安心养伤,还祝您早日病愈。”
他说完这话,猛地坐直了身子,道:“柳公公这是要以主子的伤作由头,替主子遮掩!”
扬州的凄风苦雨并未蔓延到数百里之隔的运河,十数艘威风凛凛的大胤官船航行在河道里。
为首的船舱里,七信也正好奇着顾长晋为何要贸然回去扬州。
他们这十多艘船是一同从扬州出发,往上京去的。
昨儿行至半夜,忽然一名勇士营的亲卫划着便舟往他们这船来,“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