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年来医院几乎成了第二个家, 竹内春少有清醒的时候,每天不是闹着死就是求人活,渐渐吃不下饭整个人暴瘦, 爸妈为他操碎了心,几乎一夜白头。
没人明白竹内春究竟在痛苦什么, 如果他清醒着一定会说:世界坏了。
他的世界被一次次失败的命运劈成了两半,人在黑暗中扎根,不敢再仰头直视太阳。
仙台市一家三口是勾线替死①, 竹内父母侥幸逃过一劫, 可谁能保证未来?
他就是这样把自己困进了思维怪圈,疯疯癫癫的直到爸妈的泪一遍遍打湿枕巾才惊醒。
他怎么能让他们伤心难过呢?
胸口那块血痰如果咳不出来那就用力咽下。
竹内春拼尽全力,脖子连着脸颊红成一片, 最后肩膀下塌, 半边身体无力的悬在床头,在妈妈喜极而泣的目光下虚弱地说:“吃、饭。”
他饿了, 想好好吃顿饭。
吃饱后他会变得正常,一家人也将回到从前的样子, 继续幸福下去。
-
自竹内春休学回来后校园论坛再次沸腾, 只因话题主人一年不见成了冰美人。
所谓冰美人只可远观不可近玩, 但偏偏有人头铁不信邪,没多久满校园的小混混不见了, 一个个鼻青脸肿口口相传自己是竹内春的护花使者。
而花朵本人只需冷冷一瞥,那些使者便作鸟兽散了。
“你这样不好。”
黄濑凉太拉开椅子坐下,面对他瘦脱相的脸, 少有的认真道:“虽然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人呢不要活得太悲观。”
“一悲观,诸事就不顺, 看什么都是绝望。”
竹内春没吭声,只是慢慢移开视线。
窗外绿树葱郁,入秋的太阳将大地烘烤,蝉虫满耳清脆,一切都那么富有生机,可在他眼里所有东西都是死的。
放学后竹内春背着书包漫步回家,东京繁华,女孩子们也比乡下大胆,面对搭讪他就像幽魂一样从人身旁穿过。
回到家,屋子空荡荡的没有一点生活气息。
说着恢复正常,可爸妈终究因他生了间门隙。
夫妻两一开始只是分房,后来爸爸三天两头不回家,无数次争吵后直接住在了公司。
妈妈气不过却毫无办法,竹内春都怕她哭伤眼睛,也就前几天妈妈也不回来了。
说什么回老家散散心,竹内春知道老家的位置靠近乌野町,生长在那里的人如鸟兽般努力翱翔,去一趟也许很多东西都能好转。
所以他没有挽留,点头表示支持。
一个人的生活十分孤独,明明爸妈健在,可他好像回到了任务时期,那时还有系统陪着,而如今只剩他面对冷冰冰的家。
热一热残羹剩饭,果腹后总想为什么会这样。
他突然找不到活着的理由了,每到这时总会想起乙骨忧太。
不该说那些话的。
什么这是病,有病得治,竹内春翻来覆去地念觉得好讽刺。
这话分明更适合自己。
万万没想到,几周后真的遇见了他。
要知道人山人海的东京想要遇见一个人并不容易。
那天日头西斜,学园祭临近尾声,他穿着女仆装,手里夹着一只烟,身侧是同样一身女仆装,胳膊窝夹满传单的黄濑凉太。
教学楼底被橘色的夕阳包裹,像焦糖布丁,挖一块都能流馅。竹内春在昏黄的光中细细数着脚边的蚂蚁,指尖的女士香烟燃起一缕安神的薄荷香。
许是数累了,浓密的眼睫不停扑朔,他抬头含住烟,便与一身白色制服,背着刀袋的乙骨忧太四目相对。
就像命运倒置了一般,那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光中,浑身都是向生的光芒。
竹内春顿了顿手,若无其事地撇开头,扯过一张传单摁灭香烟,然后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