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市的冬天总是湿冷刺人的。
花涧巷刚结束一场阴到人骨头缝儿里的寒雨。
闻枝木讷地转动着蹲到发麻的脚。
她粗略抚去花坛边角上的灰,一屁股坐在上面,只手撑着下巴关注着对面住户的一举一动。
黑漆雕花大门一尘不染,门把手上的铜质风铃轻微晃动,细碎的碰撞声丝丝入耳。
大门前停着辆墨色复古机车,头盔朝前摆在车座上。
闻枝百无聊赖地数着数,不过三秒,客厅传来了争吵声。
…
“滚!带着你的狐朋狗友给我滚!”
…
随即是玻璃制品纷纷落地的碎裂声。
“比昨天早了两秒钟啊……“闻枝话音刚落,大门被打开了。
门内走出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男孩儿。
他的身后还跟着个染了头黄发的姑娘。
寒冬腊月的,那姑娘就穿了件修身毛衣,腰细的像跟竹筷子,闻枝真怕一阵阴风吹来,她就一折两半了。
客厅的谩骂弥漫至街口巷尾,男孩儿却好似听不见,单手拿起头盔戴好,长腿跨坐在机车上,桀骜又张扬。
黄头发姑娘也跟着上车。
她想要搂住男孩儿的腰,却被他的一记眼神吓退,匆匆放下手。
下一秒,机车扬长而去。
男孩挺拔却又带着几分慵懒的脊背,渐渐消失在闻枝的视线里。
每天看陈厌和陈老爷子吵架,是闻枝最近一段时间最感兴趣的事情。
一个多个月前,陈老爷子一家迁至花涧巷,搬进了闻枝对面空闲许久的大房子。
恒市并不是个富足的城市,陈老爷子搬过来时,几辆豪车相继来往,一时之间把花涧巷堵成了死胡同,吸引了不少巷子里的常住户驻足参观。
即便闻枝放学的时候,豪车已经黯然退场,但是透过重新修葺过的黑漆雕花大门,和隔着法式玻璃纸传出来的钢琴曲,她也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纸醉金迷。
她对这种精致优雅的富裕生活并不感兴趣,直到某天傍晚放学回家,闻枝恰巧听到陈家传来的吵闹声。
…
“陈厌,我不会同意你和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在一起的,要是你敢跟她在一起,我就打断你的腿!”
…
闻枝从不管闲事,可当她看到陈厌带着个染了一头绿毛的女人骑着机车从她身边经过时,她闻到了女人身上劣质的香水味。
那是种刺鼻又简易制作的味道,犹如把各种花的香精掺和在一起调配出来的香味,扎的人鼻子失灵。
闻枝在学校对面的小卖部见过这种香水,十块钱就可以买四瓶。
或许是低劣的香水和陈厌高级定制的冲锋衣、以及价格难以估计的复古机车产生了奇妙的化学反应,闻枝忽然间对陈家这种难以诉说到台面上的家庭琐事,产生了极大的快意。
她窥见了这座象形城堡背后的秘密。
像是镭射纸包裹的蜜糖融化之后,被蚂蚁抢夺舔舐。精致包装丢弃在风里,肆意糅虐。
而她就是第一个踩了包装的路人。
自那之后,闻枝开始蹲在陈家对面的花坛上注视着陈家的动态。
陈厌带回女人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两次,然而次次都会和陈老爷子吵得不可开交。
除了反复的谩骂和砸碎玻璃制品的固定戏码,陈厌带着不同女人走出陈家大院的时间也一样。
陈厌的泛情似乎成了陈家老爷子和他之间,一股难以言和的硝烟战争,而闻枝则是这场战争之外的看客。
她不关注他们为什么吵架,也不关注陈厌为什么每次带来的姑娘都是五颜六色的头发,她关注的,是从别人生活的裂隙里,得到乐趣。
按照以往的规律,陈厌半个小时之后便会折返。
日落西山的时刻,冬日的小巷子更是阴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