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亭的精神依然不太好,稍作回想,又觉疲累,但秦恕守在床边不是个事儿。
他打起精神道:“臣睡糊涂了,竟直呼陛下名讳。”
“你我之间无须避讳,我爱听你唤我子逸。”秦恕将顾长亭的手放入锦被中,细致地掖好被角。那只手握了许久还是冷的,怎么都暖和不了。
“陛下当以龙体为重,臣已无大碍。若无要事,臣想告假回相府静养,自家仆人,熟悉照顾。”顾长亭缓慢道来,一两句话说得颇为吃力。
又是陛下,又是臣,又想离开,那声“子逸”果然是幻觉。
秦恕知道顾长亭是怜悯自己年幼丧母孤独痛苦,才舍自己一点温暖。
身为太子身边纵有宫人围绕,心底寂寞荒芜,富丽皇宫不过是一座冰冷囚牢。
顾长亭为太傅时,那一声声“子逸”带着自己的心飞出宫禁,遨游天际。
可那般欢愉快乐十六岁登基后戛然而止,从此与心爱之人咫尺天涯。
秦恕咽下苦涩,说:“相府能干的仆人都已入宫,你安心在泰和宫静养。”
顾长亭并不执拗,这些年他待在宫中的时间比回相府多得多。
他身为四朝帝师,一国之相,已将国、民深刻于心。
站在相位上,兴国安邦是他的责任,也是他想达成的目标,再苦再累都甘之如饴。
但秦恕不会让他孕身上朝,离了朝堂,耳聋目盲,以秦恕现在的气性、手段必会招来祸端。若君臣离心,朝廷动荡,天下百姓如何能安稳。
顾长亭一番思忖消耗精力,来不及回应,双眼已然闭合。
秦恕看着他清虚惨淡的容颜,柔弱地好似一缕夜风,触手可及却虚无缥缈。
太医署内灯火长明,国手老太医们彻夜合计,最终决定全力保胎。
一来,翻遍民间野史,男子怀胎只有生产的记录,从无小产之说,太医们不敢冒巨大的风险,强行堕胎。
再则,皇帝无妃无嫔,也不立后,风华正茂的年纪却筑起心墙将万千美色阻挡在外,独近顾相一人,宁可失去龙嗣,也要保顾相平安。
如此痴迷执着,今后能不能延续龙脉香火委实难说。
保胎药有安眠成分,顾长亭睡时多,醒时少。为着不错过他每一个转醒时分,秦恕将政务搬来泰和宫处理,治国守护两不误。
没有十万火急的事,秦恕下朝后不见任何人。
百官自然不会没事找事,往火山上撞。
这夜却来了个不怕死的。
前朝老太监拄着快要腐朽的拐杖,颤巍巍地在泰和宫外求见。
秦恕的近侍玉公公再三劝说,他仍执意要见顾长亭。
玉公公无法,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殿禀告。
秦恕冷脸放下手中奏折,嗓音压得很低:“不见!再搅扰,立刻杖毙。”
玉公公就要退下,忽闻帷帐内传出细微话语:“玉公公,你且出去让他候着。陛下……”
话未说完,秦恕已快步来到床前。
鲛绡云帐里,素白身影半坐半卧,双手平放于腹上,宁静清远。
这姿势充满对孩子的保护,可见他狠心滑胎乃一时之气,时至今日,已有为人父母的温情。
秦恕挽起轻帐,帐内挥之不去的药味散了些。
顾长亭眉宇平展,宫内地龙烧得旺,他脸上多了些淡淡绯晕,气色比往日好了些。
他说:“陛下日夜不离守着臣,臣三更转醒见一灯如豆摇曳陛下疲惫的身影,心中难安。”
缓口气,继续道:“臣已无杀子之心,陛下可放宽心。”
“朕担心的是你。”秦恕心里五味杂陈,却不在面上显露半分,宽袖下的手腕微微抬起,想触碰这屡轻风。但他现在的痛苦全拜自己的鲁莽所赐,再不敢动他一分一毫。
顾长亭目光清定,神情淡然:“爱鸟之人将雀儿放入金丝笼中供养,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