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教廷在魔女焚烧的烈焰中,救世主般降临,将作乱的魔女吊死,得到了人们的信仰,重铸了神的荣光,你们呢,失去了数不清的同伴,依然流离失所,依然东躲西藏,依然像老鼠一样,在下水沟里发抖。甚至,对曾经最信任的人也失去了信心,宁肯眼睁睁看着她死去,也绝不出面营救。”
“战争?这不是战争,不会有这么可笑的战争。”她说,好像有点累了似的,停了停,才慢慢吐出最后一句话。
“这只是复仇。”
“住口!”仿佛是无法忍耐一般,暗红的攥紧拳头,尖利地叫喊道,“你懂什么,少用这种谴责一样的语气对我说话!魔女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怎么可能会懂?人类不也一样吗?一旦怀疑城市与魔女有勾结就会下达净血令,派出圣殿骑士将所有初生的魔女吊死,难道只有人类能够杀死魔女吗?”
伊斯特盯着喘着气的暗红魔女,很久之后,慢慢地说:
“你在对我解释。”
“……什么?”
“解释意味着想要被理解。你想要被理解,你不肯承认别人对你的指责,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与人们描述的一致,你在乎他人的看法,你想要辩解。就像小孩子会说自己打碎餐具不是出于刻意。”
“少胡说八道!”
“不要这么大声说话,我会以为你在害怕。”
她偏头看了一会儿,很轻很轻地皱了一下眉。
“不,你真的在害怕。”
“怕什么?怕我?不止,还有别的。怕教廷的折磨,不是……你到底在怕什么?”
“……你在怕这件事本事。”
“你并不认为自己做过的事真的问心无愧,你认为那是罪,你很害怕。”
“为什么要对自己犯下的罪感到如此的害怕。”
“抱着伟大的理想行动,最后却犯下自己也无法接受的罪行,就这么让你痛苦吗。”
“我还以为,你是明白前路的黑暗,才杀掉那么多人的。”
黑发的贵族少女说过很多类似于疑问的话,但是没有一个是真的在发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只有这一次,她抬起浅紫色的眼睛,真的在提问,也真的想要知道回答。
“为什么要创造自己无法接受的罪,为什么要畏惧自己做过的事。”
“想要被理解,无法直面自己做过的事,会愤怒,也会以愤怒掩盖自己的恐惧。你有罪恶感。为什么。既然不是人,也不认为自己是人的话。”
又像是疑问,又像是陈述的语气。
玻璃珠一样的眼睛,既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极致的平静,和她的语气一样。
好像从身体内侧刺出来的刀,那么冰冷,那么锋利,甚至因为没有恶意,于是无法以保护的本能回击,无法躲藏,无法回避,战栗发痛。
就好像那把刀本来就长在血肉里,她只是把它找到了一样。
然后用她身体里长出来的,甚至她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存在的这把刀,把她慢慢切成碎片。
然后抚摸着亲手切割出来的伤口,问,痛吗,为什么呢。
平静的,毫无恶意的。
暗红的魔女已经不知何时轻轻战栗起来,脸色苍白,口气甚至有些惊惶,嘴唇开合。
“我……”
“安静。”
始终平静的黑发少女忽然开口,语气里第一次有了波折,很轻的厌烦。
屋里的其他人都惊愕地望向她。
只有伊斯特看见,当她说出那句话的一瞬间,漂浮在烛火与月光里,一直大吵大闹的,喋喋不休的魔女,带着一种惊恐的表情,迅速地消失在微薄的月光里。像一块被抹掉的,玻璃板上的奶油。
黑发少女带着一种很奇异的眼神望着虚空之处,就仿佛那里存在什么。
然后她将视线转过来:“你刚刚想说什么,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