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民孩子围成一圈,兴高采烈地扔出树枝和石子,最中心是一只黄白相间的猫,被绑在粗劣的树枝十字架上,骨瘦如柴,肚子突出,毛发耸立,惊惶地发出威吓的低吼。
这反而让孩子们感到有趣,他们模仿着魔女审判的仪式,发出轻快的笑声。
湿润的春风吹过,为首的那个大孩子擦了擦鼻涕,站起来,一只手按在心口上,脏兮兮的衣服,短的盖不住小腿和手臂,却竭力作出庄严的模样,努力接近昨天那位神父的模样,他说:
“神说,光是好的,于是将光赐下,世界由此从黑暗里解脱;神……嗯,神说……”
“神说,爱是好的,你等应当彼此亲爱,于是人彼此相爱,四目相对,知晓/赤/身/裸/体的羞耻,从此与野兽相分。”
温柔而清朗的声音,在灰暗潮湿的天色,就仿佛一枝碧绿的春叶,一只翱翔的白鸟,清晰地响起。
孩子们惊讶地回头,雪白的台阶上,黑袍的年轻神父徐徐走下。
这些孩子大多是穷人家的孩子,缺人管束,无法无天,论起街头斗殴,骂街打人,谁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哪怕是地痞流氓见了他们都要皱眉咒骂,可是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年轻英俊的神父的视线中,触及到那双蓝色眼睛里微微的笑意,这些混世魔王般的孩子彼此对望,都清晰看见对方眼睛里的惴惴不安。
就好像故事里那些赤/身/裸/体的人,第一次发觉了这种行为的羞耻和粗鲁一样。
“神教导我们彼此相爱,要爱人,也要爱神的造物,”神父蹲下来,直视那个最大的孩子的眼睛,伸出手,温柔地抹去那个孩子脸颊上的污垢,“世间万物是由神所造,人是,狗是,猫也是,应当彼此相爱。他人的痛,就是我们的痛,他人的悲哀,就是我们的悲哀,神教导我们,绝不应当伤害我们的手足兄弟。对吗。”
那个高高瘦瘦的大孩子连呼吸都放的轻轻的,生怕弄脏了神父一样,拼命地点头。
神父微笑,替他抚平衣领:“好孩子。”
绳索甫一松绑,母猫飞速一窜,迅速消失在广场上,孩子们也四散跑开,像一群四散的小鸽子,那个脏兮兮的大孩子跑出一段,又硬生生地停住,回头,向神父深深鞠了一躬,那动作笨拙至极,他好像自己也很别扭似的,立马又直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远。
黑怕的神父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目送这群孩子的离去,目光渐渐远去,忽然微微一顿。
一名贵族少女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他。
黑色的低跟靴,黑色的长裙,下摆并不是很夸张的蓬,像是一枝娇小纤细的花,和眼睛相似的淡紫色宝石胸针扣紧衣领,束领高高的,一直抵住尖尖的下颌。
她的脸毫无疑问是好看的,美丽的,但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却很难是这点,也许是因为她的眼睛过于引人注目,很少见的紫色,又浅的出奇,水一样的清澈透明,可是过于清澈的东西往往会让人产生恐惧,她的眼睛也是这样。
太清太浅,又波澜不惊,于是那一瞬间,给他一种古怪的感觉,仿佛立在那里的,是人类以外的东西一样。
隔着岁月斑驳的广场石砖,神父与这个贵族少女对望,寒风吹起她乌黑的头发,肆无忌惮地散开,她的眼睛却是结冰的水面,冷冷的,落着春日寂寥而浓艳的阴影。
美丽的,不详的。
神父按住心口,含笑着问:“小姐,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贵族少女的声音微微有些凉,很轻柔,像是一只冰冷柔软的手拂过耳畔。
“神父大人,为什么要说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