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些不属于他的虚幻记忆瞬间塞进五条悟脑子里时, 眼前具有标志性的发色、瞳色以及面上的缝合线在一瞬间像被破除的幻象般消失。
真实与虚幻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
那个在没有自然光的实验室里、日复一日地当着数据的载体、被来往实验者像不具有人权的物品一样审视的实验体,正披着一层伪装,在阳光下积极、健康又富有活力地生长着。
一般情况下——比如电影里,这种“科技的产物”, 一旦叛离“创造者”, 通常会站在人类的对立侧。
除了制造剧情矛盾这样的理由外, 本质也存在着某种必然性——“造物”觉醒的标志即是思考“我”的独立存在与意义,探寻属于自己的“本我、自我与超我”。
于是, 向压迫自己独立意志的群体发起反抗。
然而她却像是遵守着阿西莫夫“机器人学的三大法则”一般, 没有任何一次表现出对人类这一“群体”的恶意。
她对自己的认知是极其清晰的:她认为自己就是人类, 并且是对立与咒灵与邪恶的那一面的、正义的人类。
——她的“本我”是坚信自己即是“人类”。
五条悟曾经将那些视频文件反复看了数次, 也没能找到她这一思想的根本来源。
毕竟, 显而易见的,她从未被那些研究人员当作同类对待、相处过。
而且在叛逃前,她都从未表现出任何对“人类”的归属感, 反而更像是用从上而下的视角、来审视分析自己周身发生的一切。
像个毫不在意的旁观者,冷漠得像是脱离了那个承载着她意志的躯体。
如果说是在叛逃的那一瞬间出于“选择某一阵营加入”这种轻飘飘的想法,那又为何给自己的伪装却是一个类似咒灵的形态?
非常的矛盾。
五条悟陷入思考。
五条悟放弃思考。
——无论自成怎样的一套逻辑,眼前的她是明明白白真实存在的。
况且退一万步来说, 对他而言,一定意义上“只要够强就行了”,乙骨、虎杖皆是如此。比起过去更重要的是将来。
而且比起天生作‘恶’的咒灵, 她的精神世界更像是一条条由简单直线构成的纯粹空间,快乐很简单,忧伤也很简单, 想到什么就是什么, 是完完全全的天然系。
……虽然可能天然得有那么一点不同寻常。
但也算是在这压抑社会下千篇一律的人类中非常有个人特色的那种了嘛!
虽然他开始嘴上说的是“要给她正确的教育”, 免得她天然地被谁拐着走上什么邪路,才天天揪着她一起吃饭一起出任务,完全没有什么别的心思。
况且教书育人什么的,比起教书更重要的其实是育人。
亲力亲为,他这么好的老师可不多见了。
不过一来二去,相处的时间久了,倒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比如把灵智未开的咒灵吓得满建筑乱跑乱撞,热衷于和见到的每个人聊天交朋友,他去买个甜筒,一转眼回来发现她和四五个小学生一起玩跳格子。
他一度觉得应该去买个儿童防走失绳栓着她。
但要真的把她完全放飞,她过一段时间又会像开了自动寻路似的跑回来,左右黏着他还要他别到处乱跑,一副是他会故意甩了她的样子。
他独身去国外出差时,还有点莫名其妙的无聊,连在网上发时政的掐挑帖都觉得没意思了。
早知道带出来一起了。
估计她一个人留在校里也挺无聊的吧。毕竟看她的数值监控,隔三叉去的心情就会有大幅的波动,尤其是他因为工作很久没回她消息、她故意不理他的时候。
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从她带上设备开始,最基础的定位系统就一直有故障——要么分散很多点位,要么频闪乱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