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鞅觉得皎皎哪里变了。可到底变得是哪里, 他说不上来。
他只是发现,皎皎待在屋子里的时间更多了。偶尔几次他去见她的时候,总能看到她坐在窗边, 托腮望着天空。
近来天气愈发好,整日整日地都是晴朗无云。
她看着天空, 眼眸映着澄蓝的天, 眼底隐有流光。
殷鞅觉得她看得太专注,专注到竟然都没发现他的到来。
他无声命令奴仆退下,独自站在门口, 半倚着身后的门扉,双手环胸去打量她。看她两个胳膊肘放在窗台上, 微微前倾身子, 双手托腮看天。
袖子滑落, 露出光洁纤细的小臂。她捧着脸,姿态是一种他极少见到的天真。
她看着天空, 眼神和天空一样干净。
在这一瞬间,殷鞅终于愿意相信, 他在祈水郡听到的那些贩夫走卒口中的皎皎, 也许是真的。
当真可笑, 有朝一日,他居然能在面前的这个皎皎身上, 看到曾经那个皎皎的影子。
屋内空荡无声,皎皎回头看到门口的殷鞅时,那点被殷鞅察觉出的曾经的影子很快消散。
她收回托着两腮的手,低头把滑落下来的袖子拢好, 问:“怎么, 门口那么多守卫都没法让你放心?还得亲自来看看我有没有跑?”
殷鞅无声叹气。
但叹完气后他又笑了起来。这笑很莫名, 他自己都很奇怪。
“看你有没有害怕得吃不下饭,看你会不会明天为了逃过婚礼,拿你自己的命来威胁我。”殷鞅道,“看来是我多想。”
皎皎道:“拿我的命来威胁你?你想得太多,我只会拿你的命来威胁你。”
熟悉的语调。是他熟悉的皎皎。
殷鞅笑起来:“你近来安静得过分,太安静,反倒教我有些不安。”
皎皎敛眉:“安静不好么?”
殷鞅定定看着她:“好。也不好。太安静会让我认为你又在谋划着如何逃跑的事情。”
他眼神探究,直白地试探皎皎。
“你在我身边布下这么多人,让我怎么逃。”
皎皎扯了扯嘴角,抬眼看殷鞅,半开玩笑:“说不定是我想开了呢?或者比起逃走,我发现留在埕陵也不错。”
明明知道她说的不是真心话,但殷鞅在她话落的一瞬间,眼神还是不可抑制地柔了下来。
他偏过头去:“说来听听,不错在哪里。”
“不错在殷人强大,当殷王后听起来不亏。”
皎皎的眸光落在殷鞅苍白俊美的面庞上,唇边笑意浅浅,“当然最好的地方在于,哪怕我不杀你,你都没几年好活。”
殷鞅原本略有上挑的唇角慢慢地抿直。
他默然站在原地,许久才轻笑一声:“你说得不错。”他直起身,握拳咳嗽一声:“你想开得太迟,明明是那么浅显的道理。留在我身边,你什么都能有。”
什么都能有?
骗人。从开始到最后,他都没给她自由。
皎皎收回视线,不发一言。
她只当殷鞅不存在,一手搭在窗台,一手托着下巴,又开始去看天空。
身后传来殷鞅的问话。
“喂……皎皎。”他以前只喊皎皎三百金六百金之类稀奇古怪的称呼,喊她名字喊得少,是以现在每次喊起皎皎的名字,声音都有几分别扭和滞涩。
他喊来不自然,皎皎听起来也不自然。
殷鞅问:“……衣裳和首饰喜欢吗?你们女子成婚,不都很喜欢穿得漂亮么。你若不喜欢,现在让人改还来得及。”
可他分明知道她一点都不想和他成亲。
从头到尾,是他一意孤行。
皎皎忽觉有些累。
她没有回答殷鞅的问话,而是看了看万里无云的天空,喃喃道:“太长时间没下雨了……也许暴雨过几日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