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这里,他一路走一路琢磨,临到东华门的时候便突然停下了步子。
“虽说是积年祖制,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说。范公公也知道,我那妻妹学过医术,对于药膳等等都颇有心得。这肉食吃多了,最初自然是强身健体,但长年累月地下来,却容易诱发心疾风痹等等诸多顽疾。即便宫中素有饮茶的习惯,可饮茶毕竟不能代替食菜。”
若是别人在别的时候说这话,范弘必是嗤之以鼻,但眼下是什么时候什么人?太后突发心疾,还不知道能否熬过去,若是皇帝回来,他这个司礼监太监必受责难。而说话的是张越,他小姨子确实常常出入京中各家诰命的府邸,药膳方子甚至连仁寿宫小厨房都在用。于是,他先是含含糊糊答应了张越,等到张越一出东华门,他立刻疾步往回走。
过了东上中门东上北门,范弘却不往北去,而是往东折进了一条小胡同。看到这情景,后头的一个小宦官顿时奇怪了起来,忙追上前去:“公公,您不回司礼监?”
范弘看也不看他,不耐烦地说:“去尚膳监!”
尚膳监就在光禄寺后头。前者管的是采办宫中膳食所需的各种材料,以及宫膳和节令筵席等等。而尚膳监则是掌管宫中大小贵人的膳食,其中尤以乾清宫内御膳房最为重要。只尚膳监太监平日办公的地方却在光禄寺后,为的也是往来账目管事方便。
皇帝不在,尚膳监本也轻松,所以,听到范弘突然跑了来,尚膳监上上下下全都吓了一跳。主事的韩太监虽跟范弘一模一样的品级,却是点头哈腰地跟在后头巴结,临落座之前,他还抢着把自己平日珍藏不用的一张熊皮坐垫摆在了那张杉木交椅上,又忙不迭地吩咐人摆上脚炉,最后才把一个暖炉双手递到了范弘手里。
“把这几个月仁寿宫的膳单拿来看看。”
一听这话,韩太监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如今宫中内外都知道皇太子病了,再加上东西六宫一封,如今说什么鬼话的都有。他平日只当是看热闹,如今范弘这么在面前一坐一问,他就有些架不住了,忙陪笑道:“范公公,太子殿下还小,并不常用膳房的饮食……”
“啰嗦什么,咱家又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范弘平素和蔼,这会儿脸一板发怒,那韩太监哪里还敢多言,慌忙亲自出去,不一会儿就捧了一本膳册进来,诚惶诚恐地呈了上去。范弘接过来翻了几页,眉头就渐渐皱了起来,一面若有所思地用左手尾指轻轻叩着扶手。
十月的膳单上,点心多半是香油烧饼和砂馅小馒头,这是太宗皇帝还在的时候就最喜欢的两道点心,所以太后跟着吃了多年,许是习惯,所以仍是沿用。菜品是燌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加上茶水一共八品,再加上太后不喜牛乳,所以足可见确实节俭。只不过,这一样样全都是油腻的东西,怪不得仁寿宫的茶叶素来是有多少去多少。
他随便又翻了几页,再看了看皇太子支应的那些东西,就合上了膳册,随手搁在了一旁,又问道:“咱家记得,往常光禄寺还会供上民间时令小菜,比如苦菜根、苦菜叶、蒲公英、芦根、蒲苗等等这些,如今怎么都没了?”
范弘是司礼监太监不是尚膳监太监,平素虽也核算二十四衙门的开销,但细账从来不查,此时突然问起这个,韩太监顿时有些措手不及,好一阵子方才讷讷说道:“光禄寺之前提过,如今这些东西不好找,再说就是加在御膳当中,也很少食用,所以之前我向太后面前的鲁尚宫提了一提,鲁尚宫传了太后的话,已经蠲了大半年了,各宫都是如此……”
太祖皇帝喜食肉;太宗皇帝喜食肉,更喜面食;仁宗皇帝亦是如此,无鸡鸭鱼肉不欢;所以太祖皇帝定下的民间时令小菜点心依季节进呈是不假,但素来是怎样呈上去的,怎样撤下来的,很少有贵人会真的伸筷子。就是如今的张太后,也只是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