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亲恩如海
一夜之间满城缟素,先头议论纷纷的街头巷尾一下子清静了下来。人们担心恐慌的往往是未知的情况,当事情一下子真相大白的时候,人的反应反而简单了。相比要往思善门哭,不得在家宿夜,又要遵守诸多禁令的王公贵戚文武百官,军民百姓只需要把去年穿过一回的素色衣裳再找来穿一回,捱上二十七日就算完。
尽管大行皇帝遗言丧制一律从简——而事实上,陵墓也确实没造好——又下令不禁嫁娶,但各家宅邸还是不约而同地摘下了门前鲜红的对联,取下了红灯笼等等,更约束子弟下人等等不许往外头乱跑。朱高炽毕竟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太子,上上下下的官员对他的为人秉性都还算熟悉,好容易等到了这么一个脾气尚可的天子,谁能料想就这么说去就去了?
张越只比朱瞻基晚了一天赶到京城。由于他如今还是应天府丞,打的又是探望父亲的名头,例行哭灵之后便没有其他事宜,又不用于本衙门歇宿,自然是仍住在家里。然而,他还没从这一路上的紧张中回过神,这天中午,一位意外之客便降临了家中。
瞧见袁方一如自己一般的素纱袍黑角带,张越倒是闹不清如今究竟是什么情形,因此见面揖礼之后,把人请进家中正堂奉茶,他便似真似假地问道:“袁大人这是官复原职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好容易才退下来,何必再恋栈权位不去,妨碍了别人的前程?”因张越屏退了下人,袁方说话便随意得多,“太子尚未登基,如今文武百官正在再三恳请,自然还没到论功行赏的时候。不过我已经向太子陈情,希望能在京城五军都督府谋一个差事,多半能够如愿。不管我在什么位子上,上头若有差遣,我自然应命,是否重掌锦衣卫也没什么差别。”他说着就讲了在运河上遇险的事,旋即问道,“太子听说你在路上遇到王斌阻路,让我问你,他都说了些什么?”
当着袁方的面,张越知道他到时候报上去自会斟酌取舍,于是便将那时候的情形一五一十如实道来,随即脸色就沉了下来:“看那时候王斌有恃无恐的样子,恐怕不止是德州,连天津静海乃至于其他各地,也不知道有多少军官呼应。而且就算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一个个拿下也绝不容易。”
“所以,我也知道你那一招杀手锏还不到时候。况且,做得太刻意,那位唐教主固然能全身而退,你家妻妹的那个师傅就不那么容易脱罪了。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少不了医者,但每个人也最怕医者,尤其是夺命的大夫。”
两人会心一笑,全都不再提这个话题,索性捧着茶盏悠闲自得地聊起了天。说着说着,袁方突然把话题岔到了另一件事:“对了,你可知道陈留郡主如今在哪?”
张越正在心里寻思父亲张倬得知袁方上家里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乍然听到这话,不明其意的他顿时心中一紧。朱宁自从去岁替父亲前来祭拜朱棣之后,就没有回开封,此前更是常常居中给他传递消息,如今皇帝驾崩,他只知道这位金枝玉叶人在宫里,其余的消息就再也打听不到。
“听说郡主被皇后召入宫陪伴了?”
“是召入宫,却不是什么陪伴。”袁方看到张越那张脸一下子绷紧了,沉吟片刻就放下了茶盏,“此事我也是辗转听说。皇上重病,政务大事都是皇后决断,后宫事务难免撂开了手,所以就让郡主代为处置。若是平常,这也不打紧,但宫里有消息称,皇上殉葬的嫔妃已经定下来了,除了几位不曾生育过子女的嫔妃之外,极可能还有起初册封的郭贵妃和王淑妃。宫中的消息传得最快,恐怕如今那位郡主面对几个铁定要死的人,也是棘手得很。”
册立皇后时一同册封的只有三位皇妃——郭贵妃王淑妃赵惠妃,如今一下子便要其中两人殉葬,个中隐情一看便知。想到此前朱棣死后亦是生殉了众多人,张越只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