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没有一个笨蛋,那些规制仪程如今无不是烂熟于心。到时候上了山上,便不似平地这般炎热,再加上祭陵都是清早,自然也不会像如今这般因为反复演习而弄得有人中暑。
好容易捱到了散场,众官员纷纷起身。在最前头的位置,被人敲了一闷棍的刘观并没有缺席,那一棍力道恰到好处,只在这位尊贵人士的额头上留下了一片乌青,仿佛只是平常磕头磕出来的。只不过,如今那位动辄雷霆暴怒的永乐皇帝已经龙驭上宾,群臣再少有硬碰头直谏或是磕头如捣蒜求饶的时候,这块乌青自然格外显眼。
张越看见人人都不自觉地避着那位都御史大人,忍不住也朝那乌青看了一眼,随即方才和一旁的章旭交谈了两句,这才一块到了一旁阴凉的亭子中。这里坐着的都是些南京官,此时,一个杂役道人提着桶上来,给众人奉上了一碗碗绿豆汤,几个人饮了,就有人低声说道:“咱们这位刘大人自打到了南京,听说往北京的参奏折子赫然是三天一本,从来没有断过。”
“咳,别提这个。如今是邪门了,南京城四处鸡飞狗跳!南京守备沐大人家里死了个侍妾,传出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定国公家里头几个儿子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打破了头;武定侯更是好,贵妃娘娘送了几样赏赐过来,就这么点事家里也是闹开了。”
赵羾虽说不如从前得意了,却毕竟是方正的人,不愿意掺和这些闲话。看见张越也是坐在一旁不吭声,他便起身招呼了一声。张越顺势站起身来,两人一起到了旁边那棵大柳树的树荫底下。虽说那棵古柳至少也有几十年的历史了,枝叶繁茂,但炽烈的阳光还是星星点点从树叶的缝隙中洒落下来,照得人身上斑驳不明。
当初在兵部,一个是顶替方宾上任深得信赖的二品尚书,一个是常常面君宠信最好的五品郎中,如今虽到了南京,但像这么面对面却还是第一次。此时这么互相一打量,赵羾发现张越一如从前,瞧上去甚至比从前更沉稳;而张越却看见赵羾两鬓已经完全白了,面上的皱纹亦是多了无数,瞧上去竟有一种凄苦的老相。
“三年为客寄龙沙,望断南云不见家。惟有受降城外月,照人清泪落胡笳。”
听到赵羾突然低吟了这么一首诗,张越微微一愣,正要开口询问,却只见赵羾转过了头来:“我自洪武年间出仕,至今已有三十余载,如今再没有什么上升的地步,大约离致仕之日也不远了。当初同僚一场,我对你不曾有什么照拂,如今却想求你一事。”
张越正在琢磨赵羾刚刚那首诗,听这位老尚书如此说,他便连忙拱手答道:“若是下官能做到,自当尽力。”
“元节风华正茂,日后有的是大展才干的时候。我只望你日后贵甚之时,能在有人对我落井下石之日拉上一把。赵家只我一人出仕,其余大多都是依附门下,我在一日还能照拂他们一日,若不在位,则赵氏恐怕就此蹉跎了。”
见张越似有疑问,他又苦笑道,“我知道元节你想说些什么,但凡家里有一个成器的,我也不会厚颜向别人交托此事。少时以为心怀天下便是大志,如今身已老朽才明白,若是顾国忘家,纵使一身清名,也会毁在后人手中。元节你还年轻,我和你说这些,不过是希望你能引以为戒。如今我在南京虽算不得多有权势,但你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尽管来找我就是。”
官场上老少提携照拂本就是常事,因赵羾所求并非难为,张越略一思忖就答应了。只赵羾的顾国忘家之感却让他深受触动,他设法劝了杨士奇把儿子接到身边,可不就是为了让这一位不至于抱憾辞世?他虽然也还年轻,可赵羾所说确实是至理,他却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