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桢的宅子在徐府街原中山王府对面,而杨士奇的家和杜府也不过隔着一条街,也就是在贡院街西头。由于杨士奇乃是阁臣,平素和六部官员往来不多,走动频繁的多半是纯粹的文官和学子。而且他原本就以学行闻名于世,每逢科考之时,设法往这里投递墨卷的学子不在少数,只他立身持正不偏不倚,倒不曾因此多上几十个门下。
这一日虽冷,天气却好,再加上正月十五元宵节将近,大街小巷也颇为热闹,杨府门口昨晚上挂上的灯笼还未撤下,此时管家杨忠正指挥着两个仆役摘灯笼。不过一会儿工夫,就已经有好几个年轻士子登了门。他一一笑着见礼,心中也颇为自家老爷高兴。
老爷生性简朴不爱钱财,倒是喜欢那些主动上门讨教的才子们。据说今天要登门的还有一位故交弟子,也不知道那少年如何出色,居然能劳动自家老爷亲自取了表字,倒是稀罕得紧。想着想着,他倒是忘记了撤灯笼的勾当,伸出脑袋又向外头望了望。
就在这时候,小巷那头忽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不多时,就只见一匹通体无一丝杂毛的黑马急驰而至,恰恰在大门前停了下来。那黑马一停,一个身穿雨过天青色衫子,罩着天青色酡绒披风的少年就从马上一跃而下,随即笑吟吟地走了上来。
杨忠今儿个已经见到了四五个学子,其中有安步当车来的,有坐着二人显轿来的,也有骑马来的——但那骑马的进了这巷子多半就是策马徐行,下马的时候往往还要门子上前搀扶一把,哪来的这潇洒利落?心中疑惑的他连忙迎了上去,待人家报名之后他就更讶异了。
“张公子是一个人来的?”
“我临时差两个跟班去办一点事情,所以就一个人来了。”
张越一面说一面扭头看了一眼那匹大黑马,极其喜爱它的神骏。他的第一匹坐骑是当初拜了杜桢为师后父亲张倬送的,是一匹年岁还小的幼马,品种算不得最好,但多年一直骑乘也有了感情,只这次到南京不曾带来。
今天这匹马是昨日英国公张辅送的,他和张超张赳一人一匹,也算是某种补偿。话说昨天那伤药确实神奇,如今只要不是剧烈活动,他这肩膀几乎不曾有什么感觉。
杨忠见惯了那些来来往往喜欢坐轿的官员和学子,对于名马倒是没什么研究,只看着那马雄赳赳气昂昂很是神骏,少不得吩咐下人牵进去好生照看,这才按照杨士奇的吩咐打算亲自领人进门。然而就在这当口,他忽然听到外头响起了马鞭声和车轱辘声,再一看却是一辆素狮头绣带的青缦云头车,那车帘之前垂着一串银铃,显出一种别样的雅致来。
看到车夫跳下,从马车上扶下一个人来,杨忠吃了一惊,连忙对身旁的张越解释道:“是小杨学士,小的得去迎一迎,还请张公子稍待!”
张越定睛往那下马车的人瞅去,只见那人四十出头的年纪,身穿一件蓝青色大袖袍子,腰间围着青绿绦结,头上的暖帽上嵌着一颗玛瑙,嘴角含笑形貌英朗,仿佛与生俱来便合着这学士二字。此时此刻,哪怕他再迟钝,也猜到能被称为小杨学士的除了翰林学士杨荣,再没有别人。
信步走上台阶的杨荣也看到了门内的少年,不过,下一刻他的目光就落在了一个仆人牵进去的黑马上。眼睛一亮的同时,他一时顾不上其他,三两步进门后便叫住了那仆役,旋即竟是上上下下打量起了这匹马,良久方才长叹了一声。
“想不到这瓦剌刚刚进贡给皇上的名马,士奇兄居然先得了一匹!”
听到这话,张越顿时咯噔一下,心中暗叫糟糕。果然,那杨忠诧异地端详了一番那匹黑马,随即笑道:“小杨学士可是弄错了,这匹马并不是老爷的,而是这位张公子骑来的。”
“哦?”杨荣这才微微一惊,转身瞧了瞧张越,面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正旦之日瓦剌一共送来二十四匹马,我正好有缘得见。皇上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