绷带的手,伸到床边,想要拉住她,最后只拽到了她的一点衣服。
罗橘忽然像是在汹涌的洪水里靠了岸逃了生,轻声啜泣起来,仍然是叫她:“村长。”
悲伤的情绪像是无孔不入的空气,把李寸心也浸润了,她十分难过的轻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村长,疼死我了。”罗橘哭着说道:“我求你了,给我个痛快吧。”
李寸心浑身一震,睁着眼睛瞪着床上模糊的人影。
——你放过我吧。
空间似乎被压缩,把李寸心脊背折了下去,她弯着腰,手无措地抓着裤子的布料。
许久,她吸了口气,说道:“你……”这个‘你’字颤抖得不成样子。
李寸心缓了缓,直到声线平稳了些,才继续说道:“你要死在这里吗,你想死在这里吗?”
李寸心说道:“这里离家好远的。”
罗橘一愣,整具身躯像是忽然失去了生命力,变成了一滩死肉瘫在床上,只有手还固执地拉着李寸心的衣服。
这里离家好远,即使周围喧闹,人潮涌动,在陌生的地方,她仍旧感到寂寞,与死亡会晤是这样孤独的事,冰冷的气息侵入五脏六腑,没有熟悉的风景,没有亲切的人,没有他们关怀痛心的目光,只有她一个人,她怕。
心像是被针扎成了肉糜,抽疼不已,她无助地抽泣起来,越哭越不能自已。
她对李寸心说道:“我怕,我怕……”
李寸心握着她的手,说道:“我知道。”
隔壁床的人侧过了身,把自己蜷起,眼泪和鼻涕默默地淌了下来。
屋外说话的声音大了起来,到最后已经到了歇斯底里,不顾忌屋内伤患的地步,也吸引来远处的村民。
颜柏玉带着马出去晨跑了回来,便瞧见不少村民聚在病房门口,她坐在马背上望得远,看到处在人群漩涡里的杨太楠和钱榆,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
钱榆目光似剑芒一样锋利,瞪着杨太楠,厉声说道:“杨太楠,你敢再说一遍!”
钱榆的威胁并未能让杨太楠退步,他沉默了片刻,说道:“药物给伤势轻的人使用,伤势重的适度照顾。”
“什么适度照顾,什么适度照顾!你想说的是消极治疗,还是想说干脆中断治疗,不要在他们身上浪费药材!”
杨太楠紧咬牙关,脸侧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他说道:“是,我是这个意思,所有的药优先供给伤势轻的患者用,直到他们康复为止,再考虑对伤势重的人进行救治,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事到如今,他愿意做这个恶人。
杨太楠话一说完,钱榆便甩过来一巴掌,那是一声闷响,像打在石头上,把杨太楠的脸打得一侧。
“你混蛋你。”钱榆的手发着抖。
杨太楠脸上出现明显的指印子,他眼里满是凄凉,明明说着最狠心的话,却像是要哭了一样,“我们的药不多,我们的物资有限,我们能做的只有尽最大能力保住最多的人,就算用这里所有的大蒜提取大蒜素入药,给所有的病人用,也撑不了一个冬天。你说是一直拖着,所有人都好不了,去用所有人的命博一个未知的可能性,还是优先保住我们最有可能活下来的人!”
钱医生摇着头,“我们挺了这么久,从夏天到现在,杨太楠,现在情况稍微好转了,你反而说出这种话来,最难的时候都没放弃,你现在倒要放弃了,每个人起早贪黑,费劲了心思找药材,省吃俭用供给伤患,你要让我们所有人做的努力白费?你对得起他们吗,你对得起苦苦熬过来的自己的村民吗!”
杨太楠说道:“你又怎么知道他们想要继续被救治?”
钱榆问道:“如果今天受了重伤的是你,难道你愿意被别人放弃?”
杨太楠直视着钱榆的眼睛,“如果我死可以给别人换得更多的求生机会,我死可以结束这痛苦的煎熬,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