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季梦真有个不好的生活习惯。
她不太爱睡觉,尤其是睡午觉。
以前上幼儿园的时候,每每吃过午饭要午休,其他小朋友呼呼大睡,她在小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干瞪眼到起床铃响,精力依旧充沛,户外活动时间能在滑滑梯上蹭一下午。
后来她上了小学,家离学校太远了,季家把她和季成安排到学校附近的托管中心。
托管中心有床,有小凳子、桌子,还有一排排书架,午休不睡觉的小孩不止季梦真一个,没事儿干她就看书、画画,时间一长,她斥十元钱巨资在文具店买了个精致的日记本,天天中午伏案书写,写一堆废话。
比如,中午哥哥睡觉,我画画,画床上有一只猪~
比如,下周要开家长会了,好烦呀,不知道爸爸会不会来。希望爸爸不要把哥哥考鸭蛋的怒火转移到我身上,我可考了双百分_~
比如,好像成绩好的同学,抽ti里会非常zheng洁,江让就是。但成绩差的同学,抽ti里像炒过菜一样,我哥就是~
再比如,江让今天走路摔了屁股,他以为没人看见。其实我看见了,哈哈~
结尾清一色波浪号。
幸福小女孩每天都有好心情。
写日记是个习惯,这日记一写两三年,“江让”这两个字渐渐占据大半篇幅,有时候一页看下来,几乎是记江让每天都在干什么。
季梦真那时候还没开窍,也不懂,心想这明明是我的日记啊。
但女孩子心思细,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怕被季成他们看见,只得给日记里的江让起了个代号,把名字换成了一枚圆形符号。
在她的世界里,圆可以扩大,可以缩小,无限可能亦包容万物,又像未知的宇宙,姓陈浩瀚,其间有一处洞穴能透出耀眼的光芒。
但她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一次课间休息时,季梦真找作业,不小心翻得桌面上全是书本。
那个年代,学校会统一发放练习本,昂贵的日记本躺在素纸上,格格不入,非常显眼。季成和乔明弛追打着路过,不小心撞击到季梦真靠窗的书桌。
日记本掉落在地上,页面朝上,摊开了。
这时,窗外的夏风吹进教室,如一只手,悄悄翻动书页。
在那个年纪,同学们很少见过能写得满当当的本子,以为她写小说呢,纷纷惊呼。
有男同学手快,捡起日记本,一边跑一边翻阅,翻就算了,还扯喉咙大声朗读——
“周一升国旗,‘蛋’代表年级上台讲话了!虽然他站得远,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看清了他胸前飘扬的红领巾!”
待他炫耀战利品似的吆喝完,还特别“友好”地加一句:“季梦真,你还会写诗?”
“你看不起谁!”季成护妹心切,追上去狠狠一个抱扑,抢本子的男同学被压在墙壁上。
那小男孩儿脸也被摁着贴住瓷砖,快变形了,疼得龇牙咧嘴,嘴上不罢休:“蛋,蛋是……”
“有你事儿吗?看人家女孩儿隐私,你找死啊。”季成挥拳头,外带稚嫩低吼,凶巴巴的,以作警笛长鸣。
他还迟疑半晌,又不太懂“隐私”这词用得是否准确,伸胳膊夺过日记本,小声嘀咕,“……蛋,谁啊?”
停下来看热闹的同学们听得一字不漏,视线也全落在江让身上。
蛋就是……
季梦真假装低头看书,双马尾遮不住绯红的耳朵。
江让是班长,正在写下午的课表。
他似乎听不见其他人说话,没转身,只是放手臂,从粉笔槽里挑出一根长的,继续写全班最工整的粉笔字。
日记本又回到季梦真手里。
排队放学的时候,两两一双,班长带队,季梦真和班上不熟的男孩子站在一起,对方特别大声地问,季梦真你是不是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