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不语地垂下眼眸, 便陷入沉默中, 再不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所有事物逐渐模糊, 瞬间消散为青烟, 殷俶这才惊觉,自己并不知道方才那人的真面目。
他定下心神, 在黑暗中继续往前走。
渐渐的,有很轻很轻的童谣声传来。这是大历民间流传的歌谣,素来是母亲唱给襁褓中的幼儿, 哄其入睡的。
这女子唱得极为温情, 其间涌动出无限的欢喜与憧憬, 那每一字都咬得极轻极软,像那烈阳下被烤化了的麦芽糖,甜得腻人。
殷俶听着这声音,不知为何,胸腔却似压上一块巨石,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来。
他半捂上胸口,踉踉跄跄地循声而去,原处是一处亮光,他毫不犹豫地走进光团里。
丽日当空,正是初春时节。窗边的柳枝抽出黄绿的嫩芽,远远瞧去像是天上飘下来的几团轻云。窗里坐着为女子,梳着夫人发髻,身穿石榴红的宽松衣裙。
她的肌肤本就晶莹如雪,这红红的衣裙一裹,将这妇人更是衬成了那刚剥壳的荔枝,鲜嫩得不像话。肤白本该显羸弱,可她却骨肉丰匀,面颊莹润,从耳根到两腮透出几分血色映出的浅粉。
任谁看,都知道这必定是为活得极为舒快的夫人。
她含着水的两眼瞧过来,先是惊,接着又是一喜,还透着几分纯然的感激与羞怯。那羞怯并非男女之情,而是单纯的闺中妇人见了外男后的局促。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只手从身后撑住腰身,另一只手伸出来,指了指自己隆起的小腹,又朝他挥了挥手。
看着她眼中盈盈流转的水光,殷俶竟然隐隐生出几分蚀骨的恨意。
他猛地后退一步,见那女子却是提着裙摆要追出来,心头更慌,连忙转身往黑暗中去躲。
他气喘吁吁地跑出老远,正抬头,就见那红裙女子正站在他面前,捂住腹部,两眼淌出血泪。
有鲜红浓稠的血液,从石榴裙宽大的裙摆滴落。
“为什么呢?”
她问的很平静,甚至有几分小心。可他分明知道,她已经由内而外的彻底碎裂,而她对他的最后一分情意,也终于彻底灰飞烟灭。
殷俶下意识再低头去看,自己两手,仍有温热的血液顺着指缝滴落下去。耳畔的童谣声戛然而止,变成女人凄厉又绝望的咒骂。可最后,又化作一句有气无力的叹息。
“生生世世,别再遇见了。”
心口又是一窒,紧接着,他脚下一空,自个儿便整个坠落下去。
“爷,醒了?那我去差人上早膳。”
殷俶从梦中醒来。
他难得没有立时起身,而是用枕边的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很快,他发现这不过是徒劳。他的耳根、颈项,以至于浑身都出了汗,直将那寝衣都浸透。
他坐在塌边,忽而叫住了柏柊,“你去叫令侍过来用膳,就说有事相商。”
“要一同叫上高大人吗?”
殷俶抬起头,两眼黑深,看得柏柊直打怵。柏柊也顾不得什么体面礼节,不再耍小聪明,赶忙跑出去。
殷俶自个儿又坐到镜子前,他一眼就瞧见鬓边的两根白发,眉心不由得皱起来。
下一瞬,有人推门进来。
官白纻连发髻都没来得及梳,只是披了件外衫就匆匆赶过来。殷俶瞧见她两只脚趿拉着鞋,雪白的脚跟露在外面,由此可见这人忧心到何等地步。
他心里的那股子郁气,陡然间散了大半。
“一大早急匆匆的,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官白纻生怕殷俶昨儿受了惊,又或是哪里受了暗伤,这才急着找她来。她很想直接问询,又怕再次越了规矩,惹得殷俶不快,只能借着正事遮遮掩掩地关心。
殷俶摆手,让她走到身边,指了指自己鬓角的白发。官白纻又气又笑,她忍不住戳了下他的肩膀,“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