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柊急急跟在身后,“爷,您病还未好全,这是去作什么。”
殷俶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朝宫门方向走去。
原本的谋划是年后便将二王并立的消息放出,扰动朝局。只是他却在年后头日病倒,计划自然被搁置下来。昨晚那封信就是递出宫去,叫高家父子动手的。
高韦秉性忠直,高年亦有谋断,他将事情吩咐给这二人,还是颇为放心。纵然仍有疑虑,但他们绝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
今日本不必急匆匆来确认的。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内宫边缘,登上高处,从此处恰好可以遥遥地望见宫门处的场景。
那里正站了一身着月牙素色裙的纤瘦女子,她此刻微侧过脸,在与身旁的侍卫讲话。殷俶的眼神掠过她,朝外面潦草一望。
宫门外,有一片浩浩荡荡的绛红色、持着笏板,朝禁宫逼近。
“陛下,李阁老求见。”
“方才散朝,怎么又要见。”
西南之事已经在朝堂上落定,杨琦被杀、溧阳税监署被烧,暴民俱被总督李经延派兵斩杀。睿宗眼里闪过几分烦躁,等了几息,这才沉声开口:“宣。”
“陛下”,陈海揩着汗涔涔的鬓角,“还请您移步宫外。李阁老,怕是不进来了。”
当睿宗从殿内踏出时,所有大臣都齐齐跪下,绛红色的官服折射着日光,晃得人眼晕。按照大历制度,绛红官服为四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员。二品及以上的官员要着绛紫色。
睿宗草草扫了一眼,几位二品大员也赫然在列,几乎所有能登上朝堂的文官武将,都身着官服,跪在自己暂居办公的宫殿外。
这样大的阵仗,睿宗瞥向李习。李习见状,从容不迫走出,“陛下,下臣虽未天子之臣,同时亦是大历子民。国本之争动摇我大历根基,断不可再起波澜。”
又一人走出:“嫡长当立,大历容不下两个并封的王爷,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
官白纻以袖遮面,将脸转过去。殷俶按住她的肩膀,垂眼,神情温软。尤其是瞧见她的泪,那视线便愈发得柔和起来。
“我不懂”,她又气又急,忘了尊卑,“你明知将陛下逼得过紧,他必会送你去西南。”
“鸦娘,所谓重来一场,今生诸般事,有几桩是在你意料之中。”
官白纻止住泪,闻言怔然。
“你凭什么觉得,这一世,爷便会赢”,殷俶难得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你将西南视为虎穴龙潭,孰不知在爷眼中,那是此世唯一的先机。爷宁肯去闯一闯那险境,也绝不会再令你我二人沦落到未知的困局中。”
唯一的先机,你原是这般看的。官白纻遮掩住唇角的笑意,慢慢地回过神来,三思紧张的神情映入眼帘。
他们二人就这么看着宫门打开,官员鱼贯而入。
“他们这是去——”
官白纻用眼神止住三思的后语,她捏着袖角,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傲意,“不过是些垫脚石罢了,不值得细瞧。你快些回宫侯旨,不必再送。”
三思躬身,向官白纻规规矩矩地施礼。他本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只是从心底里佩服她,便要在行动上多几分格外的尊重。
官白纻见他的举动,眼神微闪,在对方离开前,忽而按住他的肩膀。
三思转过来,就听见她讲:“三思者,谋其始,思其中,虑其终[论语义疏]。若遇不决事,要记得反复思虑此语,再做决断。”
言罢,她转身朝宫门外走去。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心境,她却觉得心间畅快,好似放下千钧重担。
只是还想要回头再瞧瞧,心底里仍有些许荒唐念头:若是他不舍来送……
“官姑娘!”
眼前停了一辆马车,高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今日穿了件绛红的官服,却并没有入宫,反而驾车来此处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