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陈秀才不能刻好这玄女像,他便要夺取这陈秀才的心肺修行。”
应娘听得入了迷,在听到那老翁原来是个恶鬼时,她不知为何,面上竟然流露出几分凄然之色。
她抖着眼睫,骤然打断了高年的讲述,垂下头,露出发髻上的一朵白色簪花。
“高公子,应娘有一事相求。不知您还记不记得红凤姑娘。”
她言罢,就去仔细观察着高年的神色。
不出所料,对方是满脸的茫然。
应娘放下琵琶,笑了一下,“就是您前些日子来,坏了规矩,枕上您膝盖的那位姑娘。她染了脏病,大夫说没治后就被妈妈锁进了小柴房里,昨儿刚咽气。”
“她临死前从房里扔出这条帕子,希望能求得您的一幅字随葬。”
应娘咬了咬唇,半晌后,还是没有将那女子临死前对高年的那番剖心之语讲出来。她不喜高年,甚至,还有几分没由来的怨憎。
今儿听了这话本子,她才品出几分缘由。
高年与那坐在梧桐枝,穿着白衣藤帽的老翁多么相像,他们坐在那梧桐枝上,冷眼瞧着无数人走入那西厢房。笑盈盈地与这些人攀谈,诱哄他们把一颗心交出来,助自己修道。
檀香三千斤,刻一玄女像,否则,便以那一副心肺代偿。
风雅至极,却又是入骨的薄凉。
高年捧着书卷的手倒是一顿,他倾身接过帕子。虽想不起那姑娘的脸,便随意默一首美人诗上去吧。想到这儿,他拿起早已备好的墨笔,刚提起笔杆,不知为何,那手腕却悬停在半空。
他骤然想起前些日子,那个冒冒失失闯进雅间儿,像一尊出逃的小观音像的姑娘。她带着苍茫的夜色闯入那碧海楼,明明与周遭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却愣是倔强又鲜活得扎根在他时不时便会念起的记忆里。
她冷眼瞧过来的模样,对着自己暗藏轻蔑却仍要强作敷衍的模样,还有她护着自己挡过那一箭时,刹那间的心神恍惚。
不知为何,那笔便重逾千斤,无论如何都落不下去。
略有些茫然地卸下笔,高年坐在那榻上,神情怔然。
有人道世间最苦之物便是痴情之苦,何谓情苦,他从前不知晓。
只是现在,不知为何,他却陡然却生出些许的情怯。那个叫红凤的姑娘临死前还掂念着的东西,他当真可以如此轻薄地应对么。
高年静默半晌,忽然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两手递到那应娘手中。
“这是小玉日日携带的玉佩,劳请应娘替小玉转赠给那位姑娘。”
应娘大骇,猛地抬头,面上的愕然不加遮掩。却正瞧见高年却忽然从那榻上下来,拎起书卷,抬脚就往外走。
她凝望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竟然生出几分永别的凄怆。她隐隐知道,这位爷可能永远不会再来了。
只是,她咬了咬唇,朗声问道:“高公子,您能告诉应娘,那老翁可有得到陈秀才的心,飞升成仙?”话本子的结局总得要告诉她呀。
高年闻言,停住脚步,微微侧首,露出些许爽朗的笑意,“那老翁轻信陈秀才,被陈秀才骗去素愍庙,灰飞烟灭了。”
言罢,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却说这厢高年走后不久,一个面容青涩的小丫头慌里慌张地跑进来,嘴里嘟嘟囔囔地叫着高年的称号。
她闯进来,只见小几上的茶碗里犹冒着热气,应娘坐在一个敦子上,正慢腾腾地为自己的琵琶换弦。
“小玉先生可来了,那话本子我可心心念念几宿了。”
听她这么问着,应娘头也不抬地答着,“小玉先生恐是不会再来了。”
南山老翁找到了陈秀才,石头已经有了心,他也就不必再去那梧桐枝上,诱骗着别人误入那西厢房了。
作者有话说:
文中的话本内容出自《子不语》中的南山顽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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