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垂着眼,神情温和,一边讲着这指法的来由,一边提点着如何将这指法与那上下音衔接。
不会因你愚笨而露出什么急躁之色,也会在你领会后,素来清冷的眼里流露出零星的一些笑意。
他的脾气藏得太深,喜怒都不轻易让人瞧见,也因此,这眸间不经意的一点点笑意与赞许,就比任何东西都来得更动人。
陆蓁蓁双颊飘起红云,她欲语还休地悄悄觑了旁边人一眼,依他的指点同样抬起左手,在那束日光里变换着手指的姿势。
她的手比不得殷俶的纤长有力,却是贵胄女儿家独有的细腻温润,五指张开,花似的开在那同一束光中。
单看这两只手,就知道,他们是一样的人。
官白纻将窗合拢,抬手把鬓角散落的碎发挽在耳后。她半靠在窗边,百无聊赖地随意翻阅着绣谱,垂眸瞧了瞧身侧已经快缝好的一只护膝。
思忖半晌,她将那护膝复又拣起来,缝了两针,咬咬唇,又掷进了那绣筐里。
***
三思最近活得很艰难,甚至可以说有点煎熬了。
迟钝如他,也能觉出重华宫最近的气氛不大对劲。
先不说整日里或躺或卧在榻上,早已能下榻却迟迟不愿的殷俶和那一天三趟往重华宫里跑的陆蓁蓁,也不提那很得他敬重的令侍,却像是见了日头就会蒸发般日日继续窝在她那屋子里。除了偶尔会跑几趟伴月轩外,他是连面都见不到。
这些俱不管,就说那伯柊。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太监,自他讲完那桩事后,日日叹气。就连那嗑瓜子的力气,似乎都少了几分,眼下的青黑又浓又重。若他不是个太监,三思都要想歪了。
“你这日日唉声叹气,到底是怎么了。”
三思抱着剑跨在栏杆上,嘴里含含混混地问着话,一双眼却恨不得飞进那内殿里,好替自己的鼻子嗅一嗅酒香。
殷俶今日不知怎得,没有如往常般教完琴后就将陆蓁蓁送走,反而留人在内殿里用完了晚膳。眼见日头就要落下去,才差人护着陆蓁蓁回了淑妃娘娘的宫殿。
然后,自那陆蓁蓁走后,他便一个人在殿内喝起了酒。也不说话、也不抚琴看花,就是端端正正地坐在那榻上,冲着天上的月亮,面无表情地往喉间灌。
一瓶又一瓶的好酒,就这么被活生生地糟蹋,三思笑着退出来,心里却都在着血。
伯柊正坐在那栏杆上,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瞧见没心没肺的三思,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咱家有时候真的羡慕你。”
“你个阉人自然该羡慕我。”
伯柊冷笑一声,没有说话。三思见他面上带了怒意,赶忙满脸堆笑地讨饶,“伯大哥,我是个浑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次。”
“我这也是在忧心你,自那日我于你说完话后,你劈头盖脸骂了我一顿,又不许我到处乱说,自己又日日愁眉苦脸,我都疑心那是不是真的是件顶大的事,今儿中午吃饭都只吃了两碗。”
“你只管听我的,不想死就把这嘴捂得严实”,伯柊讳莫如深地瞧了瞧身后黑魆魆的宫殿,轻叹一声,“咱这位主子,心里狠着呐。”
“你只瞧见那令侍嘴上厉害,却不知她实则是个软心肠好被拿捏的……”
伯柊骤然住嘴,急急地往嘴里接了粒瓜子仁,堵住后头的话。
三思听得迷瞪,想要再问,却被他瞪了一眼,“你只管把那日在碧海楼里看到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其余的,便不是你这种脑筋该知道的事情。”
三思被伯柊厉声吼了一句,心里也有些委屈,就要回嘴,寂静的夜里却陡然传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开门声。
夜风冷簌簌地吹过来,钻进二人的袍子里,让这二人俱是打了个寒颤。身后宫门被推开,穿着单衣的殷俶冷着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他推开门,抬起脚,目不斜视地径直往外走。三思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