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祝星澜记事起,一针一线、木门小庭院和春繁秋落的杏树就长存于她的脑海里,从牙牙学语之时,到出落得亭亭玉立,路过春夏秋冬的轨迹似与寻常人家一样,但又有不同。
上学时,祝星澜资料表上的父母一栏永远是空白,老师和熟人们看她的眼神里包含了格外的怜悯。
幼时她曾不解地问外婆,为什么她没有父母。外婆坐在杏树下,绣着朵朵寒梅,笑而不答,眼中有太多的无奈。不过她还是从人们的议论中捕风捉影,知道自己不是外婆的亲孙女。
等到古人说的及笄之年,她和外婆围坐在小火炉前,看着漫天大雪压得杏树枝头低了下来,寒风刺骨,外面白茫茫的一片。
外婆用雪水煮着一壶清茶,向她讲着,十五年前,就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她去镇上的集市卖完绣品,在回来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女婴。那日是大寒,所以外婆就将大寒作为她的生日。
襁褓里的女婴生得白嫩可爱,鼾甜入梦而不懂被遗弃的冰冷。
不知为何要将这个小生命遗弃。外婆有些信佛,一边向佛祖说着罪过,一边将女婴抱回了家,并取名为“星澜”,随自己姓祝。
祝星澜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趴在外婆的怀中落泪,不是抱怨遗弃她的父母,而是心疼收养她并且视如己出的外婆。
外婆用一针一线维持着两人的生活,并且将她教得很好,温柔知礼,纯真善良,如温室里的花朵,却又敏感。
后来,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祝星澜在学校被一个浪子玩弄了感情,伏在枕头上痛哭时,外婆坐在床头像是哄婴儿一样轻轻拍着她,并且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出生于没落书香世家的少女在她二十二岁时,遇见了一个她以为可以托付一身的人,不顾家人的反对与他私定终身,然而这个男人却在少女怀孕后娶了另一个大富大贵人家的女儿。少女打掉了他们的孩子,最后再也无法生育。
少女叫祝晚宜。
外婆就叫祝晚宜。
外婆告诉她,自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爱一个人的勇气了。
可是错的不是爱,错的是不珍惜爱的人。
所以哭过之后大胆朝前走吧,真正爱你的人会在岁月的前头等你,等到万籁俱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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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祝星澜已到成年,参加完人生中的一大考试后,她决定留在江淮市本地读书,想要继承外婆苏绣的手艺。
在外婆的耳濡目染下,祝星澜的苏绣手艺虽然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却也是得心应手。
外婆自然是支持她的决定的。
梧川镇又到了梅雨时节。
连着几夜都是细雨绵绵,小阁楼内潮湿得长了霉,偏偏又遇上风吹落了瓦片。
一夜的梦里都是漏雨声。
清早,祝星澜推开小窗,积起的雨水正顺着翘角屋檐以一个完美的弧度滴滴答答地落下,连片的房屋浸泡在烟雾朦胧之中,由近及远,黛色的山峦只剩山尖还若隐若现。
几声交谈声传入耳中,听起来不像是江南的口音,有些北方的浑厚。
她探出身子瞧了瞧,隔壁那户阁楼早就无人居住了,现在竟有人搬了进来。
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人正站在庭院里,举手投足间的气质儒雅自然,却又有种无法接近的距离感。他对面站着的中年男人祝星澜认识,是他们镇的镇长。镇长正笑得圆滑,似乎是在保证着什么。
这时,外婆的呼唤声响起,祝星澜连忙走下楼。
“星澜,你去请何老伯来帮忙修修房顶,晚上可能又要下雨了。” 外婆边说着,边拿出油纸伞。
何老伯是他们这儿有名的泥瓦匠,人好,谁请都会来。
“好。”祝星澜乖巧地应答,干净利索地换好鞋,接过油纸伞便出了门。
隔壁门口正停着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引擎盖上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