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征召来的五百一十八名画工到达陵园工地时已是午后,但这些人并没有去住宿、去吃饭,而是直接被领到金封台南侧的教场听督察署总管司马昊训话。画工们一路风尘,个个灰头土脸,席地而坐等待司马昊的到来,等了一阵子,司马昊才姗姗来迟。他是在督察署督察、淳于彪、范骊、韩珠、吴天义、工程管理部人员、后勤管理人员等一大帮人的簇拥下走进教场的。此人五短身材,微微发胖,下马时粗短的腿怎么也架不过马脊梁,众人见状立马帮忙,才将他弄了下来,引得画工们一阵窃笑。司马昊两脚一着地,马上将遮阳草帽扭正,将皱皱巴巴、歪歪斜斜的衣裤整理一番,挺胸抬头站在那里扫视着画工,一面摇扇子,督察刘不歪马上递去一只丝瓜壳,司马昊喝了几口水,斯斯文文坐在一块竹垫上,其余人等一律站在他的身后。画工四周围着许多身带兵器的兵士,好像看押犯人一般。司马昊外凸的眼珠滑溜溜望着一片萎靡不振的面孔,故意咳嗽了两声,拉开嗓门道:“现在,本总管给你们训话。”停顿了下,眼珠滑溜溜的扫视着面前一大片脑袋。“这里是始皇帝将来荣归冥国的皇宫,皇上继位以来,爱民如子,鞠躬尽瘁,横扫六国,历尽艰险建立了大一统的国家,可谓德比三皇、功超五帝,必将名垂青史。现如今让你们能工巧匠来尽彩画的义务,是你们感恩皇上、报效朝廷的天赐良机,你们要深感荣耀。活计繁重,时间紧迫,你们务须忠心尽责,勤恳敬业,吃苦耐劳,万不可偷懒敷衍,消极怠工!”细细的嗓音略带沙哑,仿佛狭窄的喉管里塞着棉花,随着内容的不同调门时而拉长,时而紧缩,且随着音调的高低长短,眉毛、眼珠、嘴巴的形状变化多端,说到最后一句,眼皮猛然上翻,眼珠变得更大更鼓凸,眼白也更醒目,使本来不大的瞳仁显得更小更黑更贼亮,配上丰富怪异的表情,严厉中透着狰狞与恐怖,不少胆小的画工竟面露畏惧,连大气也不敢出。姜淑瑶并不害怕,倒觉得讲话的人有些滑稽,在忍着笑规规矩矩的听。一旁的杨爽见姜淑瑶面带笑意,竟底下头傻傻的笑出声来,姜淑瑶忙用臂肘搡了她一下,才规矩了。司马昊训话的过程中,淳于彪不住地扫视着画工,司马昊的话左耳朵进去,右耳朵出来,半句也没有记住,注意力全集中在路遇的女画工身上。姜淑瑶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使他无法按捺住再一睹芳容的欲望,但怎么也找不见,越是找不见,越想很快找见,频频四顾,眼睛忙得不可开交,脑袋转动如拨浪鼓,直到司马昊讲完话,才在倒数第二排人的中间发现了要找的人。因距离较远,对方的面容模糊不清,他凝望着她,极力回忆着她的容貌和言行举止。冷不防耳孔传进司马昊的声音:“你讲上两句。”淳于彪一激灵,看到司马昊的鼓泡眼正盯着自己,便摇了摇头,满不在乎地说:“我没啥说的。”司马昊皱了下稀疏的黄绒眉,便让范骊讲话。范骊望着劳工,面带微笑,兴高采烈地开口道:“你们听明白了吗?咱们最伟大、最敬爱的始皇帝百年之后荣归冥国还要做皇帝,还要住皇宫,为陛下建造宫殿,使命非同一般,你们切要遵循司马总管的训示,齐心协力、老老实实为朝廷效劳!”洪钟般的声音高亢有力,吐字清晰,每一个字仿佛一颗颗玉珠掉进铜盘里清脆悦耳,讲毕,躬身俯首问司马昊还有无要说的,司马昊摇摇头说没有了。范骊瞥瞥淳于彪,见淳于彪正木偶般呆望着人群,便高声喊:“商总管、赵总管、李总管、姬总管,诸位各领画工安排住宿、饮食去吧。”管后勤的四人当场分领了画工各办其事去了。司马昊、淳于彪、范骊等人也各自离去。
画工一共才两千零六人,人数少,加之与挖土、搬砖、抗椽檩、和泥和灰等粗活重活相比属于高雅行当,待遇比那些干苦力活的劳工强多了,男画工每四个人住一个屋子,女画工每两个人住一个屋子,吃饭也另起炉灶,新来的画工也照此例作了安排。姜淑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