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小七带回来后,他们又隐藏身份换了家离常家主家近的客栈。
许是前几日睡得太不安生,桓玉今日很早便歇下了,可谁知早睡仍带不来安眠,一场场断断续续的梦境惹得她心烦意乱。
恍惚是四五岁时,爷爷把她抱在膝头说“你以后会看到很多的山,很多的水”;而后小山重叠细雨蒙蒙,她和妈妈跪在普度寺佛前,乞求身体康健、功成业就、诸事顺遂。再是乾坤颠倒尘世转换,阿爹拿着她写的折子笑吟吟道“我家掌珠有国士之才”。
最后在珠玉四溅声中,谢衍眼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望过来:“掌珠,你能做更多。”
她在那样的眼神中醒过来,再难生出睡意。
在无眠的夜里,她扪心自问道,桓玉,你真的不想做更多吗?
如果不想,为何数年前圣上要开科举时要掺和进去,为何同太傅四处讲学之时还不忘看一看当地政务写成家书寄给阿爹,又是为何在知晓师叔身份后还来趟明州的浑水?当真只是为了小七么?
桓玉,你还是不甘心两方尘世都百事无成。
可一个活不了多长时日的人,还真的有必要执着于这些么……
辗转反侧不得成眠,被褥也渐渐冷了下去。桓玉叹了口气,起身穿上外袍裹上披风,打算出门去廊中转一转。
一墙之隔是谢衍的客房,这个时辰灯烛竟还未熄,映出一片暖黄的光。许是她驻足片刻投下的影惊扰了房中人,在桓玉想要起身离去之时,房门竟打开了。
谢衍衣衫仍旧齐整,垂眸看向青丝散乱的桓玉。
分明在房内的是他,在外头吹风的是自己,可桓玉却总觉他身上比自己更冷些。这样面对面站着,仿若不是个有生气的活人,而是一尊冷清无欲的神像。
神像的眉头似乎蹙了一下:“更深露重,夜风又凉,怎么还在外头?”
他语气并不严厉,可桓玉却莫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轻声道:“……有些睡不着。”
房内似乎还有人在,听到动静后放轻步子走了过来。桓玉瞧见梳洗干净的小七探出头,一张素净清秀的脸上露出些喜与讶:“阿玉!”
这两人似乎用完晚膳后就在一处商谈了,竟一直说到现在么?
她下意识揽过小七道:“事情放在明日说也不晚,小孩子还是要早些睡,不然……”
谢衍修养极好地等着她的“不然”,可没想到她却顿住了。
平日里言语不恭敬便罢了,今日竟都带上了教训语气,桓玉你可真是……
“也算说完了。”谢衍却领了这教训,语气也舒缓了许多,“去歇息罢。”
桓玉轻声应了,俯身问小七:“你要不要同我一起睡?”
小七似乎绷紧了身子,但沉默了片刻还是出声问:“真的可以么?”
这几日过得着实惊心动魄,她其实很想和阿玉待在一处,可是……她抬头看了一眼谢衍,果不其然见到他微沉的面色。
他语气也冷:“既然你已决心近些年继续扮成男儿,就不应当再做这些事。”
桓玉道:“那在我们这些知情人面前也不必这般拘束。再者,”她语气略有些不自在,“我有些睡不着,想同小七说说话。”
她察觉到谢衍又望过来,目光由冷然渐渐变成了无奈,随后轻声叹了口气。
这便是同意的意思了。
桓玉只觉心情舒朗了许多,小七抓着她的衣角面色微红,直到回房被桓玉解开衣带时才缓过神,结结巴巴道:“我……我自己来。”
软枕放平,她们陷在锦被之中,彼此脸上的细小绒毛都看得分明。桓玉心中存了许多事,她的身份、过往、来处和去处,可看着她眼底的疲态,最终只是柔声问道:“为何当初去了大同教?”
小七只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这样暖过了,一时思绪都有些迟缓:“……我想找一个可以容身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