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总算是微微泛起了凉风,晨起时,已经不觉得有那么热乎了。江希遥依旧泡在木桶中,桶里还是飘着关叔替他配制的五香汤包,青木香的气息飘散着。他算计着过几天将师父临终时交代的事情完成后,就回游园,取了吟儿的骨灰,然后悄然离去。
目的地他也寻好了,就去幻湘山半山腰的山洞,那个他们初见的地方。
届时,再留书一封,留给江家,字里行间注意言辞,让大家以为他去云游世间就行了。
苦苦熬着等了七年,他哄累了,也哄倦了。他逼着自己习惯这份孤单寂寞,只因师父待他倾尽所有,他必定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幸好这临终之托并无需耗尽一生,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得住。
昨夜,他又梦见她了。梦里,她在这江宅的院子里看昙花。
正直八月九月交替,昙花其实并未至花期,她面前的昙花却绽放异常。
“吟儿,是你吗?”他站在房门口,看着院中人儿的背影,小心翼翼地问。
“嗯。”对方身着浅蓝色襦裙,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这是吟儿的声音,他记得清楚。江希遥慢慢靠近,不敢动静太大,连内衫的袖子都被他紧紧攥着。
“「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我若当年没有循着香气去看昙花,我是不是就不用死了……”吟游依旧淡淡地说,像是自问,又像是在问他。
江希遥向前的脚步滞了滞,他也曾经问过无数次这个问题,却始终没有答案,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当年吟儿去看昙花,却被江伯发现她昏倒在地,萧琴鸢初诊只说吟儿有些气血不足,休息一晚便可。但之后两日吟儿一直昏睡不醒。再诊断,吟儿的脉象变成了「寸口沉大而滑,沉则为实,滑则为气,实气相搏,血气入于脏即死」,像极了昏厥之症中的尸厥。
此话一出,他如冷水浇背,瞬间六神无主,天旋地转。他不懂医术,只能求着萧琴鸢一定要救救她,如论如何她不能死。
怎无奈萧琴鸢如何施针下药,各种法子都试了,却始终药石无灵,吟儿都一直昏昏沉沉,绝大多数时候是昏迷着的,且呼吸微弱,脉象极细,或毫不应指。江家飞鸽传书召了青阳回来,但终究远水救不了近火,待他赶到那日,吟儿断了气。
那莫名其妙的一个月,他只是觉得老天爷一定是弄错了,吟儿好好的,只是去看了昙花,怎么就会得了厥症,就这么没了。
正回忆着,江希遥眼前的身影一晃,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他赶忙提了内力冲上去接,稳稳地将人拥入了怀里。
“吟儿!”
怀中的人儿并没有看他,只是靠在他的臂弯里,看着天空中的一轮明月,“我若走了,你怎么办……”
江希遥感觉到自己的双眼湿润了,鼻尖微酸,“是啊,你走了,我怎么办。所以,别走好吗?无论如何多难多苦,求你。”
“你在哪儿,我头好疼……”吟游突然皱紧了眉,面露痛苦,“我撑不下去了……我的头好疼好疼……”
“吟儿!吟儿!”江希遥捧起怀里的她,让她正视自己,“吟儿你千万记得要在奈何桥上等我!千万记得,等我!我这就要去找你了!”
她看着他,眼神迷离,眼中泛着泪光,“我……记不得了……相忘……江湖……”
“吟儿!”
江希遥醒来的时候,脸颊两侧湿润,他担心的事终于还是来了。她说她记不得要在奈何桥等他,是不是她已经饮了孟婆汤轮回下一世了?若是死了也见不着她,他该继续活着,宁可在梦里见她死了一次又一次,还是该义无反顾地随她而去?
不,即便在地府见不到人,他也不想苟且于世,循环往复地见她死了。
那是他心尖上唯一仅有的,他,舍不得。
江希遥伸出泡得有些发胀的双手挽起木桶里的水,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