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过去了,海曼听着席恩熟悉的声音缓缓坐在浸水的地上,全身像脱力一般虚弱,柔软的不是心而是身。困乏袭击在身,连手指甲盖都不想动一下。
从一个监狱历经艰辛的他到另一个监狱,此时听到席恩的声音,竟然有些恍惚,在心中哀叹一声,真真切切明白了他不是一个人独自前行了,他也有牵挂,也有人牵挂着他了。
不多时,海曼听到席恩的咒骂声停了下来,他又在沉默中等了一段时间,等到浑身冰凉,手指缩动了几下,缓缓起身,正准备往前走时,席恩又出声了。
海曼伸舌头舔了舔上牙齿,再次缓缓坐下,骂了席恩一句该死的。
他将头靠在石门上,闭着眼睛听席恩唱起了歌,微弱的声音从门后透出,时大时小。
席恩嘶哑的嗓子哼唱着儿歌,缓缓道:“这只小猪去赶集,咳咳咳,那只小猪待家里,这只小猪吃烤牛,那只小猪没人理,呃呃……这只小猪伤心哭:”呜呜,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却迷了路。’咳咳。我要回家却迷了路。”
声音沙哑干裂,时断时续,被水呛到而无力咳嗽着,但每一声都仿佛含着血与泪,具有子弹般的冷峻硬质,击杀住了海曼的心。
席恩·格林,他默念了一声。
海曼听到了儿歌隐藏下的痛苦之情,张了张嘴也无声唱了一句:我要回家却迷了路。手指攥紧捶了两下头,揪着头发无声地喊了一声,湛蓝的眼眸难掩痛苦的情绪。
“我该怎么办?”海曼在心中这般问自己。
蒙特森堡关押的都是死囚,在这里等死也在等着侥幸的逃脱,活着的人总要有点期待。
呼。
灯哗地熄灭了,海曼知道他应该走了。
“再会,席恩。”海曼起身轻声说。
在门的那边,席恩浸泡在水中的手指蜷缩着,一下又紧紧握牢,全身用力地在水中挣脱,如一只被噎死的鱼。他仿佛听到了海曼的呼叫,悲泣地仰着头,用尽力气呼喊道:“海曼!海曼!海曼!海曼……”
其实是他每天都会这般喊叫,总盼望有一天海曼能听到,将海曼唤来。
海曼听到了,迈出的脚步顿了一瞬又接着快步向前走,心中念了一句席恩。
两个古里古怪的木娃娃果然是发条玩具,洗澡回来后也在叫着洗澡了,闹闹腾腾的来,闹闹腾腾的走。最热闹的永远都不是人。
海曼返回躲藏的阴影处,手撑着一旁的小木柜静静看着这一幕。
他感到十分滑稽,心中在嘲笑着却又不知道在嘲笑什么,他见眼前的境况,仿佛是两个木头人托着一群死人缓缓在地上游走,带领着一长条的死魂灵奔赴有光的深色地狱。
我也是其中一员,海曼幽幽叹息一声。
他来回观望着,瞅准时机一闪身,跟在洗澡归来的大部队身后向前走,也成为了死人中的之一。因为他全身也是湿漉漉的,居然也像个洗完澡刚出来的人。
再次回到编号第八的牢房,海曼脱下湿衣服换上搭在床头上的新衣服,吹熄灭蜡烛躺在床上,盖上了干燥的被子,打了个寒颤后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海曼感受到了比奥特海堡更压抑的气息,恍若只有他一人身处这座被埋葬的恶魔之城,除他之外再无肉身,冷峻的岩石渗出悲戚的哀鸣,仿佛万千残破不堪的灵魂锁着他的喉咙,即将窒息的痛苦席卷着他。
他想起了安娜和那座古堡。
我要睡觉了,海曼这般告诉自己,捂住双耳,挡住外界深重的寂静,回归心底淡淡的安谧,陷入了浅眠。
再次醒来,海曼发现到了天明,难得的舒服一觉。
这间牢房居然还有一扇亮堂堂的长窗户,擦拭的也干干净净,从窗户上能望见深不见底的悬崖。
探出脑袋,有头、有眼之人一见便明白,即使窗户再是洁净、光明、宽敞,也是跨不过去的,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