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稠墨,灯火声寂,月色隐入浓云之后,便只撒下了一片浓阴。
钱慕走时已经过了后半夜,姚氏身子尚未大好,又奔波了许久,便早早先去歇下了,祝闻语提了盏小灯,和钱慕并肩将他送到了门口,钱慕的计划周全,祝闻语没什么太忧心的地方,只是想到此时她一步步踏过的青砖,她头顶为她遮风避雪的连廊,这些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再过两日便要不复存在了,更想到经此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与亲族相见,祝闻语的低落直接写到了脸上。
“郡主变了许多。”钱慕声音放的很轻。
祝闻语脚步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如常,闷声道:“都说我不是郡主啦哪还能和一样呢。”说罢又觉得不礼貌,强打起精神来笑着看向钱慕,这才发现他竟比自己高出了不少,和谢晏词差不多。
想到这祝闻语着实惊了一跳,自己竟下意识的把其他男子与谢晏词相比较,赶忙用话题把思绪转移开:“再说我以前在府里都不认识你,那你肯定也不认识我,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样,不会也是听别人说的吧,我猜猜,是不是说我纨绔刁蛮,嚣张跋扈。”
那话说完,他们也正好到了府门,钱慕好像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话一般,低头看向祝闻语的眼睛,祝闻语也坦然的与他对视,这世人对她的口诛笔伐从未停过,她也确实如此。
“不是,郡主是钱某见过,最独一无二的女子。”
二人皆是一愣。
若是旁人说这话,祝闻语定是要觉得是在讨她高兴,可是她看向钱慕的眼睛时,却恍惚间,好像透过那份真挚看到了另一个人,她想起了数年前,那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也曾与她说过同样的话。
见祝闻语有些心不在焉,钱慕笑了笑,再次开口的声音依旧温柔轻缓:“钱某虽只是商贾之流,但这些年也做出了些成绩,虽然可能比不上郡主在王府的日子,但钱某也会尽自己所能让郡主有所想便有所得,所以郡主只需要过的让自己像以前一样开心,其余交给我就好。”
被人算计、折辱、欺凌,祝闻语独自硬撑过了前段生不如死的日子,钱慕这话一出,让她又生了落泪的冲动,怕真的哭出来,祝闻语小声说了句谢谢,福了一礼,匆匆就要走。
“等等。”祝闻语提着灯停步看去,风雪中那人依旧是温润儒雅的模样。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认识郡主了。”钱慕的话有一丝迟疑,半晌,又补充道:“不是从别人口中。”
祝闻语还在云里雾里时,钱慕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徒留她一个人怔愣在场,祝闻语挠了挠头不懂钱慕的意思,索性也不费力气去想了,一溜小跑回了姚氏的卧房。
姚氏已经睡熟了,那屋却依旧亮着,是给她留的灯,祝闻语心软的不行,放轻脚步推门进去,小心翼翼吹灭了那盏灯,祝闻语躺在床上搂住姚氏,借着一点点吝啬的月光,她仔仔细细临摹着母亲的眉眼,眼泪顺着眼窝划落到枕上,直到再也憋不住那哽咽声,祝闻语怕把姚氏吵醒,这才抵着母亲的额头闭眼睡去。
往后的两日,荣王府剩下的三人便按照钱慕的意思,一直安然呆在府中未外出,祝闻语试着问过春锦可否要和她一起走,春锦只是摇了了摇头,说郡主到了江南还有其他丫鬟服侍,但王妃在京中就没人伺候了,再往后的日子,三个人宛如约好似的,对马上到来的离别之事闭口不谈,也难得这两日荣王府也没有闲杂人等来找事,平静的日子让祝闻语感觉像是又回到了从前。
但离别终究是难以避免的,钱慕的信在第二日的晌午送到了府里,交代了晚些会有一个农夫模样的男人到王府送草,那死去农女的尸体也会藏在草垛里一同送过来,取出尸体后祝闻语再用同样的方法离开王府就是,那农夫会带着祝闻语去找他。
信的末尾,钱慕再三赔罪,和郡主年纪体态相仿的逝者并不好寻见,即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