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阿波罗独自应邀前往海神的宫殿。
忒提斯免去了应付波塞冬的麻烦,情绪高昂,拉着达芙妮离开宫殿略微上浮, 到近旁封锁的海域看夏秋之交鱼群洄游。迁徙时节,宁芙和人鱼都避开这里,将水域让给成千上万尾游鱼, 它们仿若遵循无声的号令, 意志归一,划开碧蓝的水波, 排成螺旋队列升腾游弋,远看简直像鳞光闪烁的水中旋风。
而到了近前时,这些海洋生物感知到神祇的气息, 纷纷放缓速度,亲昵地围着忒提斯和达芙妮打转;大胆的鱼儿还会短暂脱队,啄一啄她们的头发或是手才甩尾离去。
这海中奇景夺走达芙妮的心神,她注视着鱼群许久无言。
如果在原本的世界,没有潜水设备在高压的海中观看鱼群洄游是不可能的。在这样的时刻, 她不得不承认, 纵然这个由神明主宰的时空残酷又不讲理,也有它独特的浪漫与魅力。确实,这里的神祇拥有远超科技范畴的强大力量, 人类依然处于无助地躺在落后的摇篮中。纯粹由力量强弱决定的严苛等级制度无时不刻冒犯着她残存的现代人本性,可她无法接受的究竟是人类处于弱势,还是有力量者肆意替所有生命决定世界如何运作?
如果是后者, 世界运行的秩序总是有些相似的。
现代文明是数千年人类自我意志不断膨胀的结晶,神明不显,人便做起成神的梦, 要飞上月面与星海,要接近而后突破寿命的极限,也要从无创造生命。说得更刻薄更极端一些,现代与神代最大的区别,也许只有后世掠夺、压榨和杀戮要蒙上名为道义体面的纱幕,而神明毁灭一座城只需要“被冒犯”这一个理由。
况且每位神明都是不同的。
达芙妮看向身侧,忒提斯侧眸向她微笑:“怎么样?”
“我想不出该如何赞叹这景象……”
红发女神注视鱼群的神色极为温柔:“母亲说我是在洄游中诞生的,因此这些小家伙总会让我安心。对来自陆地的客人而言,这或许是不可思议的光景,可于我,这与海藻和珊瑚一样都是理所当然存在的东西。”
忒提斯抬头仰望海中稀薄光照的来处,笑容里多了一丝通透的忧愁:“陆地上一定也有我无法想象、但被你们视作理应如此的东西。即便听你说再多,想象终究也只是想象。”
达芙妮忍不住说:“那么您为什么不亲眼去看看呢?”见忒提斯无奈摇头,她补充道:“我没忘记,您说过福柏曾经做出预言。”
“对,大地将会为我带来无尽的悲哀与愁苦。”
“既然如此,只要不踏上陆地,在海岸的礁石上、甚至逆着入海的河流去看看海面之上的世界也没关系吧?”
忒提斯呆呆地看了她片刻,显然从来没想过还能那么钻预言的空子。
达芙妮立刻后悔起来:她不该出这个主意的。与一直玩文字游戏求存至今的她不同,对忒提斯而言,前任执掌预言权柄的女神福柏给出的神谕显然是神圣的。她这说法一定冒犯了忒提斯。
然而忒提斯的反应出乎意料:“对啊,我为什么从来没想过还能那么做呢?”她越想越兴奋,蓝绿色的眼睛闪闪发亮:“正好现在没有宁芙跟着,我们去海面上吧。”
达芙妮反而有点慌了:“我只是随口一说……”
“但我觉得是个好主意,”忒提斯勾住她的手臂,带着她向上游时垂头眨眨眼,“放心,如果被谁发现了,我一定不会说是你给我的灵感。”
“……”
忒提斯一旦打定主意就极为执拗,达芙妮咬咬牙,是她嘴快,她当然要跟着去。
话说得大胆,忒提斯最后还是没有真的一路从海岸溯回到内陆的河流。她们在一片多礁石的海湾上浮。这个季节白昼分外漫长,她们冒出水面时,日车的光辉落到打湿的皮肤上,过了片刻才感到盛夏的灼热。
隔着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