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回到家,袁泉一约着汪朝熙和江语丝吃了顿饭,就马不停蹄地跑到了亲妈那里打工。
官慧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经理,袁泉一提出要去酒店当服务员的时候,官慧有些吃惊,但还是让袁泉一从最基本的做起,临近过年,正缺人手,官慧在心里祈祷疫情不要反弹,要不然这个年过得不安生。
袁泉一上午给官慧同事的小孩补习英语,下午到酒店整理内务,晚上还要作为抗癌团的成员陪跑,等躺在床上的时候,累得想刷会儿小视频又发现还没练字,于是像滩烂泥从床上流到书桌桌角。
袁泉一想丁雨霜,想听她的声音,又怕太晚打扰到丁雨霜,就提笔翻开宋诗抄在书签上,一天十张,以寄相思。
寒假过了一半,丁雨霜在家预习下学期的课程。吃饭的时候,弟弟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知道看到什么乐得哈哈大笑。丁雨霜听着这笑声,莫名地想到了袁泉一的笑声,袁泉一教她怎样笑才能露出八颗牙齿显得笑容最灿烂,结果用力过度,袁泉一的牙龈一不小心露了出来,丁雨霜就指着袁泉一的牙龈哈哈大笑,袁泉一一脸不服气地瞪着他。一想到袁泉一气恼的表情,丁雨霜就忍不住笑了起来,饭包在嘴里差点喷出来,又怕被爸妈看见生疑,于是把碗高高扬起使劲地扒饭,最后实在忍不住,就快速把菜夹到碗里跑到了沙发上和弟弟一起边吃饭边看动画片。
丁雨霜家住在小镇上,除了农村必要的人情,丁雨霜一般都不愿意回到爷爷奶奶的家。
这个年丁雨霜过得并不开心,爷爷病危,奶奶心急不小心摔了一跤。爸爸妈妈三天两头往老家跑,丁雨霜因为腿脚不方便,也帮不上什么忙,就和弟弟一起呆在家。
丁雨霜不愿意回老家,记得以前回老家吃饭,大姑在饭桌上开丁雨霜三姐弟的玩笑,说前些年家里穷,有个苹果不够分,于是就让丁雨霜和姐姐吃苹果皮,让弟弟吃苹果肉,而分苹果的人就是爷爷。当初只是笑谈,并且随着三姐弟年龄的增长,这个故事在饭桌上的出场次数越来越少,大姐逆来顺受觉得没什么,可这段笑谈就像一根刺埋在丁雨霜心头。
爷爷弥留之际,他抓着弟弟的手问:“爷爷会不会死?”弟弟点点头说:“爷爷会死。”老爷子就咽下最后一口气。
丁雨霜觉得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很可悲,把自己的生死寄托于一个小孩子的无心之语,回天乏力。
披麻戴孝三天,丁雨霜跪在蒲团上跟着做法事的道士鞠躬磕头,等丁雨霜起身准备喝口水的时候,大姑在旁边悄推丁雨霜:“你爷爷死了,你不哭?”
大姑的声音有些沙哑。丁雨霜想起前天晚上道士放着悲戚的音乐,大喊“哭”,房间里的女人们就围着跪在地上,双手彼此搀扶,大张着嘴哇啦哇啦地大喊:“爸爸呀,你过得好苦!”,眼泪在涨得通红的脸上化成一条闪光的线。
丁雨霜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看到大姑抖动的肩膀,奶奶伤心地扑在棺材边,来人闻之落泪。丁雨霜像个局外人静观这场有声有色的生活剧。
丁雨霜摇摇头,对大姑说:“我哭不出来。”
大姑责备的眼神把丁雨霜刺痛,转过身去忙别的事了。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丁雨霜看到饭桌上中年男人红胀着脸对着一桌的几个同龄人吆五喝六,随手一挥就要把桌子掀翻的样子。丁雨霜被母亲随意拉到一桌去吃饭,丁雨霜看到了坐在对面的小学同学。
是女孩,也是女人。
同学抱着嚎啕大哭的婴儿左右摇晃,来不及和丁雨霜打招呼。
丁雨霜听旁边一桌的老太太说同学初中一毕业就遇到了现在的男人,孩子都快满月了。
说完,那老太太就鄙夷地看了同学一眼,又转过脸来打量着丁雨霜。
丁雨霜立马转过头吃饭,还把脚往桌中心伸了伸。
心累,深感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