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华瑶回了他一个笑:“我听闻你刚满二十岁,便中了举人,乃是饱学之士,身兼松柏之志,当得起‘公子’二字。既然如此,我便称呼你为‘柳公子’,你意下如何?”
柳平春一时语塞。
华瑶贵为公主,竟然不摆架子。她的态度十分温和谦逊,待人接物彬彬有礼,仿佛是柳平春的平辈朋友。
柳平春的脸颊微热,心里有些忐忑。他猜不透华瑶的心思,只能说:“殿下今日进城,下官招待不周,有失远迎,实乃下官之罪。”
华瑶又为他开脱:“我临时起意,绕路来了丰汤县,也没来得及通知你,你何罪之有?”
柳平春见她一派坦然,就以为她是一位宽厚仁慈的公主。他发自内心地笑了笑,以茶代酒,敬了她一杯:“公主殿下大驾光临,臣等不胜荣幸。”
这一番谈论结束,天色已晚,月光越发昏暗,街头巷尾灯烛煌煌。闹市的游人渐渐散去,馄饨铺子的店主也要收摊了。
店主偷偷瞧了眼华瑶,不敢开口向她讨要饭钱,只因她随身佩刀负剑,穿的是素衣布裙,戴的是竹簪木钗,虽有倾城之姿,却无半点装饰,像极了闯荡江湖的草莽之徒,甚至可能来自凉州山寨。
近几年来,凉州边境不宁,异族屡次来犯,镇国将军便从凉州各地抽调兵马,连打了七八回胜仗,士气备受鼓舞。
然而,凉州荒山一带的贼寇日渐猖獗,相互勾结。他们在凉州与沧州的交界之地,扎下了三个寨子,俗称“三虎寨”——那地方依山傍水,易守难攻。
凡是三虎寨洗劫过的地方,少说也有几十个死伤的平民,死者全被斩首断足、切腹掏肠。
三虎寨的贼寇们之所以如此狠辣歹毒,正是为了震慑各门各户。平头百姓不敢违抗盗匪,只能乖乖呈上金银财物马匹,以免全家上下死无全尸。
思及此,店主捏了一把汗。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拍响木桌,店主吓了一跳,踉跄一步转过身,正好对上华瑶略显诧异的目光。
华瑶问:“店家,为何如此惊慌?”
店主抬袖掩面,支支吾吾道:“姑、姑娘……”
华瑶从衣兜里掏出一串铜币,摆到店主的面前。她结清了这一顿饭钱,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那店主仔仔细细地数了一遍铜币,仍然不敢抬头与华瑶对视。
华瑶低声道:“我是外地来的商人,对本地的人情世故一无所知,若有冒犯之处,还望你担待一二。”
店主抖了抖衣袖上的面粉,悄悄瞥她一眼,才问:“姑娘从哪儿来?”
华瑶说:“京城。”
店主叹声道:“自从凉州边境开战,商队都绕路走,人要挣钱,也要惜命,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呢?瞧你年纪轻轻的,你的爹娘啊,肯定都盼着你早点忙完,早点回京城!”
夜深露重,凉风袭人,虚无的灯影晃荡不休,华瑶的笑声很轻。那声音飘散在夜风之中,几乎微不可寻。
《大梁律》规定,每晚亥时,北方各城执行宵禁,居民不得外出、不得在街上奔走。
亥时未至,街上行人屈指可数。
柳平春为华瑶备好了马匹,华瑶却说:“我想自己走回驿馆,这条路并不远。柳知县,你不必随行,我们明日再见。”
柳平春牵扯缰绳的双手停顿了一瞬。
宽大的衣袖垂落之际,柳平春抱拳行礼:“下官惶恐。《大梁律》第一卷第一条,‘为人臣者,止于敬,侍君以忠,忠君以诚’。侍奉公主殿下,本是下官的分内之事。于情于理,下官需将您送回驿馆,再选十名精壮捕快,留在驿馆,彻夜守卫……”
柳平春还没说完,忽觉一阵幽香扑鼻,恍如阳春三月的桃花杏雨。
他抬眼一瞧,只见华瑶的侍女站在他的面前,对他温声细语:“柳大人不必忧心,殿下向来待人宽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