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白一入院门,便知事情不好了。
幽幽亮亮的月色倾洒在院里,将树木的影子拉长。安白常年待在郎君身边,亦懂得两分武功,他能察觉到前前后后有十几双眼睛匿在黑暗的边缘愤怒地眨动。
苏朔沉重的声音自树冠上掷下。
“我不方便进去,安白你快去看看郎君。”
安白面色一瞬变得凝重,阔步走向书房。
书房门大敞,丝丝冷风在不大的环境中游弋,使得整个房间内充斥着一股血腥味。年轻郎君屈膝靠在储物柜上,一道道绽开的伤痕将他如玉琢磨的表象撕扯得粉碎。
血色滴滴答答地顺着衣袂流淌,在他的身边汇聚成腥臭刺鼻的红色滩涂地。偶尔飘过来几声微弱的哭声,与郎君隐忍的呼吸交缠在一起,猛烈撞击着安白的耳膜。
安白动了动,右脚磕绊到椅子发出声响。
储物柜里的啜泣声渐渐大起来。
“安白!”
江晚宁肉眼可见的仓皇:“四哥哥身子压在了储物柜上,我推不开!你快些过来看看他,他将将还在与我说话的,转眼就没声儿了……”
安白顿了顿,见阖目的郎君睁眼。乌漆漆的双目有如稠浓粘腻的墨汁,一下下翻滚着令人胆寒的暗流。
他掀唇,对他露出虚弱而又诡谲的一笑。
安白便知道郎君的目的达到了。
难怪前两日郎君让他将储物柜里的书册腾出,难怪他今夜支使了白露蒹葭出门置办物件儿,又命令他出门售画。原来是一步步算计好了楚国公的这一顿鞭笞,好趁机挑拨江晚宁和夏姨娘、楚国公的感情。
安白蹲下身,凝力将他从地上扶起。
储物柜应声而开,江晚宁哭得迷蒙的双目尚来不及适应外边儿的光线,忽而察觉眼帘被冰凉的指尖覆盖。江晚宁在一呼一吸间嗅到血腥味,眼泪唰唰地在他手心流淌。
他怕身上伤口吓到她,不许她看。
他的话语迟滞地在她耳边吞吐。
“莫哭了,真把四哥哥的手当聚宝盆了?”
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闲心和她开玩笑。前段日子她爱哭,江愁予便谑她的眼泪似珍珠。她又喜爱抱着他的掌心淌泪,他便开玩笑地称自己的手是聚宝盆。
江晚宁知他是想哄自己开心,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隔着储物柜看见了楚国公奋力挥鞭的模样,那暴涨的青筋、扭曲的脸颊一帧帧地在她脑中浮现。
她哭得更厉害了,小声责怪爹爹姨娘心肠硬,为什么对他这般不好。
江愁予没说什么,安白开了口。
“国公爷过来打郎君不是第一回的事了,奴才给郎君包扎伤口都习以为常了。”安白给姗姗来迟的白露使了个眼色,“姑娘何妨出去等一会儿,顺便和蒹葭白露煎一帖药。等药煎得差不多了,奴才也差不多给郎君包扎好了。”
蒹葭白露二人上前将她带了下去。
昏昏烛光一闪,苏朔现了身。二人合力将气息奄奄的郎君扶到床榻,看着他疲惫地合上双目。暗红色的血块勾黏着破碎的衣物,每每一扯,必然惹得肌肉蜷缩抽搐。
苏朔重重一哼:“郎君这是何苦?”
“郎君若不挑拨她和夏筝,来日夏筝必挑拨她离了郎君。”
“不过是名义上的妹妹罢了,还是八竿子打不着一块的那种。被挑拨了就被挑拨了呗,反正郎君又不差她一个妹妹……”苏朔碎碎地埋怨着,却被安白一个眼神止住。
“莫烦着郎君了。”
然而江愁予并未留心到二人在说什么。带着凌厉鞭痕的右手覆在面容上,薄唇微张,吮到上面沾染的苦涩泪意,莫名想到了她哭起来的时候。
双目濡湿的,气息颤颤的,启唇娇叱的样子。
唔,好可怜。
又想看她再哭千遍万遍。
——
蒹葭白露二人把江晚宁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