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秋谷听了方幼恽的话,心中疑惑,想起陆兰芬为人尚好,向来待客还算略有良心,何至于如此?想了一会,又问方幼恽道:“他可晓得你有钱?”
方幼恽道:“我虽然没有同她说过,却是第一天在张园见面的时候,刘厚卿朝她说的。”
章秋谷猛然拍手笑道:“是了,是了。”便问方幼恽在陆兰芬身上除了那二千两钱之外,一共花过多少银钱,可曾替他办过什么衣裳首饰。
方幼恽道:“通共算来,那二千两银票不算外,只吃了三台酒,现在还没有付钱,就是现付了二十块钱的打赏,也没有替他买什么衣裳首饰,他又并没有向我开口要,我也乐得省几个钱。”
章秋谷不等他说完,哈哈大笑道:“算了罢,我的老哥!你要省钱便在家里待着,为什么要到上海这销金窟来?既然到了这里,上了场面,可就讲不了省钱的话了。你且坐着别着急,我给你仔细说说这行内的规矩。”
章秋谷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启他的演讲模式道:
“那个陆兰芬是上海滩四大金刚中数一数二的有名人物,平时是何等风光,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客人给她赏钱,甚至是成千上万的赏钱,都得不到她的一个回复。你是个初到上海的小白,又没什么名气,更是风月场的生手,你们通共在张园见过一面,摆了一台酒,她却轻易的留你住下,有了交情,就是普通的小女闾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与人相交。她贪图你什么?很显然她是冲着你首富的名头来的,想要在你身上捞一票大的。先给你些甜头,不怕你不死心塌地的任她摆布。这是她们这些人玩弄客人的最厉害的一招。”
章秋谷觉得自己有一种指点江山的豪迈感,在谆谆教导一个啥都不懂的小菜鸟:
“你是个富家子弟,又没有到过这里,哪里懂得这些诀窍,以为第一台酒就留你住了,又是个有名的女闾,自然荣幸非常。殊不知早已经入了她的圈套,便如飞蛾投火,高鸟惊弓,即便你是铁公鸡,极品吝啬的人,也不得不倾筐倒箧。况且她既然破格对待你,你更该破格回报她,非但应该私下送她些值钱的衣服首饰,或是多送她几百洋钱,替她撑撑场面,就是那打赏的洋钱也至少要再加一倍,难道她有名的第一金刚,这样的排场,那般的身价,留你住了一夜,只值二十块钱不成?她们这些头牌,行业的扛把子,身阶自然很高,不会轻易向人直白地开口求赏钱。她当初指望你是个有钱的冤大头,肯一掷万金,直等到过了几天,你仍旧一毛不拔,所以才委婉的向你索求赏钱,要你买那对戒指。你若答应了她,倒也罢了,却又呆头呆脑的不肯答应。她看透了你是个铁公鸡守财奴,所以先把钱物骗到她手中,然后和你翻脸,料想你这样的客人,做下去也没有什么好处,这才直接开始强取豪夺了。你还痴心妄想的要去拿回来!她遇着你这种不知世故的人,不敲你一下竹杠,她也不用做生意了。这些情景都是我身临其境,阅历之谈,并不是说的空话。我向来性子直爽,句句实言,你不要见怪,要是把这一番话,认作我是有意讥诮你的话,那就辜负了我的好意了。”
这一席话,如雷震耳,如石惊天,把个方幼恽听得面上冷一会,热一会,冷了又热,热了又冷,听到后来,竟通身冰冷,满身汗下,站起来对着章秋谷拱手道:“你这一番话真是金石之谈,发人深省,指我迷途,我怎敢把你的良言当作讥诮?惟有自己懊悔而已。”
章秋谷大喜道:“幼恽兄真是聪明,不消几句话的工夫,就已经明白了,此后只要自己留心,不去上当就是了。”
方幼恽点头称是,想了一会,忽然又气愤起来,向章秋谷道:“这陆兰芬十分可恶,竟把我当作傻子一般,随她摆布。我想上海的女闾爱的是钱,有了钱财就能办事了。我回去另汇几千银子出来,重做一个有名的头牌。料想上海地方很大,当红的头牌不是只有陆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