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心存异动,到傍晚席散,这庞大人带着醉意往孟家外头客房里去歇。
椅上稍靠了片刻,却见梦迢跨进门来,又换了身衣裳,穿着蜜合色百迭裙,妃色对襟短褂子,挽着桔红的披帛,身行妍丽,意态暗流,映着门外红红的斜日,尤显靡丽。
她手上端着一方木案盘,上头搁着只白釉汝窑碗。庞大人忙醒了神,起身作揖,“不知夫人芳驾前来,有何指教?”
梦迢自旋到椅上坐,翘着腿儿歪着腰,胳膊肘软软地搭在案上,含睇了他一会,“我方才见席上大人吃了不少酒,我们老爷记挂大人,我左右闲着,就来给大人送碗醒酒汤喝。大人可爽快些了?头还疼么?”
庞大人抬眼一眱,已有些魂酥心醉,却不敢造次,仍在下头站着打拱,“多谢大人夫人惦念,回来歇了会,已觉好多了。”
“噢……”梦迢歪着脸点一点,目光如牵红丝,柔媚婉转低落在案上。那头扑着本书,是李商隐的诗集。她捡起来翻了了翻,纸扉簌簌作响,正和长廊清风。
她既不走,又不讲话,把个庞大人的心拨乱了,扑通扑通跳得没个章法。稍作踟蹰,他挨到她边上去,跟着往书里瞟一眼,“夫人认得字?”
谁知竟点了梦迢的“脾气”,丢下书,噌地起身,上下将他照一眼,冷笑了声,“怎么,只有你们男人兴读书认字,我们女人认得几个字,就是天下的新闻了?你也太小瞧人了些。”
音落便恨飞一眼,朝门口迤行两步。
慌得那庞大人在后头直打拱,“夫人恕罪、夫人恕罪!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说夫人出声寒微,幼时家贫,只当夫人未曾读过书……”
说到此节,蓦地住了声,暗暗回想,怎的越慌,话讲得越是难听起来?!懊恼得他恨不能将心剜出来,自证意思。这一急,便赶到梦迢身旁,拜了又拜,“夫人千万恕罪、千万恕罪!”
梦迢止了步子,勾着眼斜睨他半日,倏地噗嗤一声乐,障扇嗔他一眼,“瞧这样子,还做着知州,话也讲不明白。今日得罪了我倒不妨事,明日将上峰得罪了,如何是好呀?”
那庞大人缓缓直起腰杆,被梦迢风情的眼摄了魂似的,心猿意马地发着怔。
瑰云染翠,树梢淡淡金,黄昏恍如绮梦。庞大人心醉在梦迢眉眼中那种浅显的媚冶里,又见她分明言语风流,行动放肆,只当她也有意,少不得领她“盛情”。
这厢将梦迢从门口请到罩屏内榻上坐,“夫人总站着做什么,仔细腿脚受累,快快请坐。”
梦迢顺势不端不正地坐下,翘着腿儿,将披帛挽在手间,把屋子轻睃一眼,“我们家这屋子大人住得还惯?下人们服侍得还好?”
那庞大人在跟前略略思索,还是拂着袍子坐到了另一边去,“承蒙大人夫人关照,一切都好。”
“好便好,我前头忙,一早就说要来拜见大人的,偏被事情绊住了脚,大人可别见怪。”
庞大人看她宜嗔宜喜,心又动两分,将胳膊搭在炕桌上,半副身子向那头凑了凑,“不敢不敢,夫人不生我的气,就是我的大福了。”
梦迢嗔他一眼,朝罩屏外那案上递了下下巴,“送来的醒酒汤,还不喝了去?喝了身子爽利些。”
得她这般体贴,庞大人忙跑去端了来,正要一口吃尽,不想梦迢玉手伸来,将他的腕子挡了挡,“傻子,烫呀。”
语毕,胳膊肘撑在炕桌,就这他的腕子将汤碗端了过来,一面抬眼含睇他,一面朱唇微动,徐徐吹着汤水。
宛如十里春风吹皱了庞大人的心,一把搁下药,趁势握住她的手,“夫人、夫人……”
梦迢偏过脸清脆地笑了声,“还真是个傻子。”
这时候,残阳灺尽,黄昏淡淡,屋子里尚未掌灯,泛着朦瞳的情愫。那庞大人吃了酒的缘故,又有艳色当前,所思所想皆有些混沌糊涂起来,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