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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又做梦了。
梦里弥天大雾,深不见指,她站在雾的中央,无论朝哪个方向都走不出去。
无数双枯手从雾里探出,架住她的四肢,她一动不能动,朝前方望去,雾渐渐薄了。
黑袍男人从雾中走出,他站在她面前,静静凝望她,仿佛在窥视一场易碎的美梦。
桃桃也看着他。
她知道,用“美”来形容一个男人是不恰当的,从小师父教她认字时说过,“美”多是形容女人,“俊”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可桃桃觉得,“英俊”两个字远不足以囊括这个男人出现在面前时带给她的震撼。
他并不艷丽,也不阴柔,身上却有一种别致的、桃桃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的风情。非要形容,只有大漠孤烟散尽后天穹上的白月弯尖、日升之初缭绕在峰巅云海霞光、时光洪流里从未泯灭的璀璨北斗才能媲美一二。
“桃桃。”他朝她伸出手,声音温柔得如天穹之上的月亮,“几回魂梦与君同。”
……
桃桃惊醒,窗上的风铃一直响,她转头去看,金丝雀站在窗台,嘴里衔着一根不知哪里弄来的桃枝,它从窗口飞进来,桃枝撞了风铃,所以才响个不停。
桃桃起身按住风铃,夜又变回寂静。
她出去洗了把脸才勉强从梦中冷静下来,回到房间时,手里拿了一个装满水的易拉罐。
她将桃枝插进去生着,摸了摸富贵的头:“这里不是家,下次不要随便叼东西回来,主人会介意的。”
金丝雀好奇地围着她跳来跳去,桃桃把水瓶推到它面前:“你来照顾它,说不定明年就能开花了。”
窗口吹进一阵凉风,桃桃想起罗侯说今夜有雨,擦擦手准备关窗。
可就在转身那一刻,她的眼睛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填满。
床是黑的、墙壁是黑的、窗上的风铃是黑的、城市灯火寂灭,夜景也被渲染成了深不见底的黑色。
窗外幽黑夜幕升起一轮血色的月亮,在那背景的映衬中,一个身穿黑袍的男人,屈膝坐在窗台。
于黑暗中,男人缓缓抬起头,露出兜帽下的面孔——和她梦中所见一模一样。
黑暗蔓延开来,几乎将这小小的屋子撑裂,在一片暗色之中,只能依稀瞥见男人眉梢那点痣上渐渐黯淡下去的红色光芒。
桃桃伸手到背后,握住了桃夭。
就在她出手的刹那,男人倏然消失,桃桃悍然出剑,却只斩断了一丝冰冷的雾气。
下一秒,消失的男人出现在了桃桃身前。
他覆身凑近,鼻尖抵住她颈窝一路向上,轻嗅了发丝间的味道后停在她耳畔。
他嗓音喑哑,吐息冰凉,如一株暗夜里滋长的瑰丽花朵般危险:“邪神的新娘?”
在桃桃漠然的注视下,男人单膝点地,宽大的袍角如四散的黑色波浪,他优雅地托起桃桃的左手递到唇边。
男人的眼眸里荡漾了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低头轻吻她指尖:“久等了。”
……
清风观建于瞿山顶,关于这座古老道观的历史已经无从考究,只知道前院种的那排银杏已经有一百多年的树龄了,每逢深秋,枝头枯落下的叶子总会把院子里的青砖铺成灿烂的金色,树高成荫,就连正殿之上的乌黑瓦檐也盖上了金毯。
桃桃从有记忆起就一直待在清风观,师父不准她外出,她待在山上,是保护别人,也是为了保护她自己。
除了清风观,少有供奉了百年三清道祖的地方,在这小小的观中,她还算安全。
桃桃很喜欢雨天,每逢下雨,她总会趴在后院卧房的窗沿前,看在雨雾中渐渐空濛的山色。
离墙根不远处的地方生了一颗很高的柿子树,深秋时节,烂熟的果实缀满枝头,远看像一盏盏橙黄的灯笼。
李三九清晨会举着竹竿在树下打柿子,桃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