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锦云在想，现在在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将借由她的子宫来到人世，他以后会有独立的思想，有独特的性格，有朋友、有爱人。
也许会有父母，也许没有，她也不确定自己还能撑多久。
“应该还是和孕妇怀孕早期的心情有很大关系的。”
“陈小姐，麦先生，不过我现在必须先和你们讲清楚，现在胎儿已经24周了，四维彩超能看的很清晰，基本算是发育成型的。
而且因为骨骼开始变硬，现在做引产只能通过扩张宫颈口的方式，也就是说，和顺产过程是一样的。”
陈锦云毫无形象的，就靠着诊室外的墙角席地而坐。
她整个人看起来很清瘦。手臂小腿上都没有什么赘肉，侧脸的轮廓明朗清晰。还不至于风一吹就能倒的地步，但谁也不会想到，她肚子里面居然还躺着一个孩子。
当然，很快也会没有了。
对于大月份的孕妇来说，这个姿势原本就是很难做的，肚子横在胸下，尤其显眼，况且地板上又冷又潮，就更不合适。
但是陈锦云却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偏头抵在墙面上，听着里面的声音。
“会有一定风险的。手术中就可能造成大出血，术后也可能会有产后出血、产道损伤等一系列并发症。”
诊室多隔音效果没有多好，麦定洛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不过，我们最终的建议还是要拿掉。之前做过的B超，结合这次的复查，胎儿肾器官几乎没有继续发育的迹象，确诊是双侧肾畸形，即使顺利出生，也基本不能存活的。”
“最主要的是，目前来看，胎心也有些受到影响，那很可能会引起孕晚期终止妊娠，到时候时间拖得越久，对母体的伤害就会越大。”
屋里接诊的是个五十上下的秃顶男医生，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大约早就已经见惯了生死，便也没觉得有太多遗憾。
“根据血常规和心电图的检查结果，孕妇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没有达到术前标准。这样吧，先住院一周，调养一下身体，引产时间暂时安排在下周六，可以吗？”
接下来就是将近十几秒钟的安静。
麦定洛打开门，轻声走到陈锦云面前，伸手想扶，瞧着她无动于衷的样子，又默默收回去。
他踟蹰着不知怎样开口，阿云自己扒着墙慢慢站起来。
“再推两天吧，周一，正好你不用多请假了。”
从怀孕到现在，陈锦云的每一次检查，都要等到麦定洛工作上的假期。
譬如这次畸形筛查，原本16周到20周就应该来做，只是因为有工作谈合作给耽误了，所以不得不拖到今天。
上半年陈锦云过生日的时候，麦定洛买了只脚链送她，他明明有更多其他的选择。
刨去虽然说的天花乱坠，但是根本上不切实际的“拴住来世”隐喻，陈锦云更觉得这东西带着股邪性。
尤其它的造型做得很像刑具里的镣铐，简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可是在那段时间里，他们还处在针锋相对的状态。她拼命想证明自己没有背叛，他话里话外全是讽刺的不信任，两个人时时刻刻都想试图激怒对方，一次又一次试探彼此的底线。
后来她渐渐没有力气去对抗，几乎在所有的事情上都跟他妥协，这时候，尊严也就没多少存在感，不如拿去换一丝自由。
至少带上这条装着定位的脚环，她每天还可以跟着阿姨出门去走一走。
早起买菜，晚上散步，虽然范围只在小区周围，但好歹透透风，让她看起来没那么像个犯人。
假如一切正常的话，三个月后她应该会在这里等待生产的。
麦定洛去办住院手续的档口，陈锦云独自躺在病床上。
蓝色的帘子隔开房间里的两个家庭，隔壁床的姐姐二胎生子，而她这边预备着打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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