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臣在濮州待了几个月,一下子老了不少。头发胡须花白,皱纹更深,他比黄履小两岁,比章惇大三岁,却感觉是三人中最老的一位。
黄履知道他与章惇有要紧的话私下说,寒嘘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书房里只剩下章惇和李清臣。
两人似乎有点尴尬。原本还是亲密无间、配合默契的搭档,想不到转瞬间就成了政敌,分道扬镳。
“邦直,你这次奉诏回京,组建崇至学堂,专治经义理学。还上疏陈言,求改成均、璧雍、崇至等学堂为大学?”
章惇开了口,李清臣神情复杂地看了看他,淡淡地说道:“《礼记·王制》曰:‘小学在公宫南之左,大学在郊。天子曰璧雍,诸侯曰頖宫。’既然官家建学校名以璧雍,不如直接称之为璧雍大学。”
“官家只是部分接受了你的意见,传诏成均、璧雍改称大学,崇至例同瞽宗,名为学院,一起列入成均大学。”
“子厚是宰相,当然能早知圣意。”李清臣的话里带着浓浓的酸意,不过很快就转到正题上,“有了这两所大学,太学怎么办?老夫的不少弟子晚辈,找上门来。昔日的天之骄子,而今惶惶不可终日。”
“天之骄子,谁的天之骄子?天子的,还是朝廷的?又或者是名士大儒的?”
李清臣的眼睛不由微微一眯,章惇还是那般耿直敢言,而且似乎跟着新官家,把他的敏锐机锋也学到了。
听说根据官家的新规定,中枢三省六部,以及枢密院高官们,定期要在崇政殿“学习”,看来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
“正确的路线确定之后,第一步就是统一思想,然后官员就是决定的因素。”
这句话当初李清臣也看到过,只是没有放在心上,以为是无稽之谈,不知所谓的狂妄之语。现在看来,是自己狂妄了,不懂得话里的深意。
这个念头在李清臣的脑海闪过,很快又被驱赶出去。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章惇谈。
“子厚,太学近千学子,都是各州县来的英才,冷落在一旁,会酿成大祸的。你身为宰相...”
章惇马上打断了李清臣的话,“邦直,某现在还只是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太宰等新官制,明年才正式颂行,还差着两个月。再说了,期间发生什么变故,谁说得清楚?”
李清臣看了他一眼,坚持说道:“不管如何,你都是执相!太学之事,你是管不管?”
章惇冷冷一笑,“太学,都是各州举荐而来的英才,里面有多少是寒门子弟,有多少是世家子弟,多少是真正的人才,又有多少是滥竽充数之人。邦直,你心里没数吗?再说了,官家还在潜邸时,执掌秘书省,数次公开招考秘书郎。”
“当时储位未明,大家不敢贸然行事,倒也罢了。官家即位以来,秘书省又公开招考了三次,且成均学堂...嗯成均大学也公开招考了两次。多好的机会。本相听说太学曾有三分之二的人报考过秘书郎和成均大学,只是可惜,不过五分之一的人被秘书省和成均大学录取。”
说到这里,章惇的话语有些咄咄逼人。
“邦直,你真得要替那些人出头说话吗?”
李清臣默然无语。
“邦直,你我相交数十年,虽然现在有了间隙,但情分还在这里。有什么话直管说。”
李清臣忍不住上下打量着老友。想不到几个月时间不见,他的气度似乎大有改变。
“子厚,按理说今年当科试。官家下诏,以国丧期间,下令推迟。科试,国之大事,不可轻废。”
这才是李邦直你前来拜访的真正用意吧。科试,只要科试照旧,遵循“祖宗之法”,录取的都是治经义的人,久而久之,这政事,还是你们说了算。
这就是你们的如意算盘吧。
可惜,你这次遇到的官家,不是一般的天子。
章惇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