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册子,殿下您看了?”赵鹏举迟疑着问道。
朱英嗯了一声:“看了。”
“那您……”赵鹏举面露犹豫之色,似是想说什么,又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这人,看私底下的做派不像是个儒生,怎么这扭捏的样子倒是有些像了?
朱英发现自己与锦衣卫、武勋相处久了,耐心方面的确是欠佳了一些。
他直接开口问道:“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
“不不不!”赵鹏举将自己的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怎么敢说不妥!
不,应该说,他并不觉得这样不妥!
听着赵鹏举结结巴巴解释,说并不是觉得不妥,恰恰相反,是感到荣幸……
朱英再次认识到,这个时代,身份之差,真如同云泥之差一般明显。
也难怪争雄争霸的战争,从来都是你死我亡格外残酷,胜利一方所能得到的,是后世的人很难去想象的。
哪怕他早就知道,在这个时代,皇权至高无上。
但每遇到一件事,那些事情都会在告诉他,皇权还能更至高无上。
就像是现在,他只需要坐在这里,表露出一个态度来,甚至都不用表露出态度来,赵鹏举就能脑补出无数理由,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渡上一层金色。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草民的意思是说,草民……草民做的这些,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恐污了殿下的眼睛!”终于,赵鹏举要说的话,说了出来。
他这一口郁气憋在胸口那里,实在是令他难受。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这种奇巧淫技感兴趣的贵人,表面披着一层程朱理学儒生外衣的赵鹏举,是真的想要流泪了。
但他依旧不敢去直白地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只敢绕着弯子,来试探对方对奇巧淫技的态度。
他说完之后,就低垂下了头。
却听到皇长孙说道:“这可不是你的心里话。”
赵鹏举想象了无数种对方会有的反应,却没想到,对方竟如此犀利地直指了他的内心!
他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坐在那里的年轻人。
对方与他年龄相仿,但赵鹏举绝不会将自己与这位皇长孙相提并论!
从身份地位上,他们两个就是云泥之差。
赵鹏举意识到自己怕是冒犯了对方,对着对方那冷冷的表情,焦急解释道:“回殿下,非是草民哄骗殿下,这……这的确不是草民的心里话,可草民却是真的有此担忧!况且,这等奇巧淫技,在其他人看来,的确是辱没了学问,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多看一眼都是堕落,草民……草民……”
朱英看着这个疑似明末某位发明家的先祖,忍不住叹了口气,他一抬手,示意对方安静下来。
然后,他才慢慢说道:“在本王面前,你不必做这等姿态。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无需与其他儒生一般,只知说些圣人之言,效仿圣人之行。你们表面做这些,也不过就是绣花枕头,表面光罢了。内里是何等模样,你自己也是清楚吧?与其花时间雕琢这花架子,倒不如做一些实事。况且,这格物的学问,怎么就是难登大雅之堂了?远的不说,只说先秦之时,诸子百家里,不就有墨家吗?那可也是一大家呢!”
赵鹏举被皇长孙最后一句话给噎住了:远的不说?先秦诸子百家之时,竟也不算远吗?那什么才算是远呢?
如果朱英知道赵鹏举在腹诽什么,大概就会告诉他,真正的遥远,不是时间与距离的遥远,而是思想上差距太遥远了。
跟这个时代相比,他所处的后世,明显与诸子百家时期更相近!
这种被程朱理学所垄断了的时期,才是距离他的世界太过遥远了。
不过,这话就无需与一个儒生说了。
哪怕这个儒生只是披着程朱理学的外皮,但到底也是个儒生,他说的话太惊世骇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