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身是血,他看见墙上的简陋的刻画,看见了千百年无人多看一眼的石像。
庙宇荒废,石像常年无人打扫,高高地坐在台上俯视着,面上无悲无喜。
他从不信鬼神。
可这一刻,他握住沾满血的剑柄,茫然地想——
如果世间真的有神,此刻会不会……能够稍微回应一下他的祈求?
答案是否定的。
姬无妄最后一丝信念也消失了,他的剑推翻了石像,它轰然倒下来,身上裂开一道石缝,像千万块普通的石头一样。
再没有任何波澜。
他痛苦倒地,想起刚入门时,听见所有新晋弟子站在一起背诵的话:
“凡入仙门,脱离凡尘,世事皆枉,此走正道,善心长存。”
那时,他跟着师父后面,额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他穿着不合身的白色衣袍,默默在远处看着。
想一并念起时,师父却拂袖拦住他,表情有些古怪。
他说:
“你不必念了。”
少年一怔,而后垂下眼答:“是。”
他捂住眼睛,冰冷的血滴落到地面上。
原来——
那时候一切就已经注定,注定他要与正道,背道而驰。
—
夜晚的空气是冷的,安静的连风声都不容下,风吹动时,枝叶扑簌,带起无边寂寥。
“喵喵……”
姬无妄惊醒了。
他本就受了重伤,短期内是无法使用灵力的。而今日,用神识过多,还强行操纵了断月。
还是遭了反噬。
姬无妄冷然,清醒后,他再次开了神识。
神识下只有黑白的画面,他看见周遭的画面,看见他自己是黑色的,像是沉淀的墨,千年不散。
而月光如水,干净的小猫狸蜷缩着。
她软白而小,时不时无力的轻声叫唤,像他练剑时看过无数次却抓不住的云朵。
柔软,温暖,洁白。
她就静静地趴在姬无妄的掌心下面。
她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仿佛稍稍一用力,就会轻易捏碎,变成不会动的一团血肉。
呼吸间,雪白的绒毛轻轻地蹭到皮肤上。
带起一阵痒意。
可是她又会很快抽离,周而复始。
她睡得安稳,仿佛全心全意地信任着身边的人,哪怕他的血脉肮脏不堪,哪怕他片刻之前还想杀她。
姬无妄心生茫然。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想杀她又会救她,心底里的破坏欲每每升到顶端——
几乎要以为他要做出什么时,又会奇异地安静下来。
为什么。
是因为这道刻在心口上,此刻发烫的主仆烙印吗?
庙内一片昏暗。
他久居山中,除了练剑和杀人,师父从不教他门派中弟子学的术法,这道印记,他甚至只看过文字描述,从未真正见过。
那么,她也要驱使他——
让他做一把剑,做一个杀人的兵器吗?
姬无妄手心的伤已经愈合,他微微抬头,转而看见了滑落掉在地上的眼罩。
虞圆做了很久,但架不住她手工活做不好,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一份粗糙的,失败的礼物。
是这样吗?
黑暗中,姬无妄松开了手,眉心微微蹙起。
神识中,他看见白色的毛团因为他的注视而打了个喷嚏,仿佛很不适应。
他收回视线,不再去看她。
再无思绪。
他想,好安静的夜晚。
—
虞圆这次做的梦,说起来有点古怪。
因为她不仅梦见了林正,还梦到她自己是林正的同门师兄。两个人正一起在秘境中试炼。
这是什么诡异的梦。
她一开始梦到自己是发高烧的人,醒来就真的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