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有间破栈。
甲字号客房。
初秋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穿透而来,打在少年那张幼嫩慵懒的脸上。
少年梦见了邪姬,他躺在她的怀里,感受着其中蕴藏着的暖流,那里恍若一片世外桃源,春暖鸟鸣,绿草长楹。这十六年来,他从未梦见过女人,虽说行走江湖,难免会遇到些形形色色的女侠客,其中不乏胭脂水粉、阴柔怀恶、甚至是腰重如牛。
唯独那邪姬,烈焰红唇,柳眉如叶,双瞳似素,还有那张易碎的青花瓷脸,入梦即碎。
抛开是否善恶,他无法忘记那张记忆深刻的脸,他曾怀疑自己是中了她的魅惑之毒,却发现自己异常清醒,如被当头一棒的小熊。
那妩媚的眼神下仿佛是一种治愈心灵的良药。
于是,白思不行,夜梦来寻。
梦里的邪姬似乎要真实千百倍,吐一口气,便纵世间万物深情以待。
正当情意绵绵之际,老头用那铁剑挑开被褥,将冰冷的剑在少年的脸上来回画圈。
那梦中少年猛地从邪姬温暖的怀里跌入万米极寒之地,寒风冷冽,情愫尽散,惊醒过来。
“老头,我要学剑。”少年醒来的的第一句话。
“干嘛学剑?”老头一脸不以为然道:“活着不好吗?非得趟江湖这道浑水。”
“我觉着我是个武学奇才。”少年弹开铁剑自信说道。
“何以见得?”
“筋骨奇特,脉络分明。”少年露出手臂指着大动脉道:“看,多粗。”
“呵呵。”老头轻声一笑道:“粗没用,持久才是王道。”
“何为持久?”
“经脉爆裂,长久不息。”
“江湖再深,也怕皮厚。”少年心若磐石坚定道:“我决定舔着老脸拜师。”
“拜何人为师?”老头问道:“我?”
“第一剑客花想容。”少年答道:“至于你,顶多算个陪练的恶奴。”
说起恶奴,老头转而想到昨夜情急之下撒的谎,眼下即是月下镇,碰见花想容和花无邪那是迟早之事,须为身份找个出处。说来也妙,少年十岁那年,奄奄一息躺在荒野岭,被路过的老头救下,他们异常默契地互不道姓氏,不提过往。
我在沉睡中看星空,看,多美。
孩童苟延残喘吐出一句话。
老头实在不忍,一掌下去,似乎倾尽毕生修为,孩子活了过来。
从那时起,少年叫老头烂番薯,老头叫少年屎壳郎,整整六年。
眼下已是江湖,没个响亮的名号还真不好混。
老头沉默片刻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来自遥远的西南边陲蜀州——苏家公子苏群玉,我则是你手下的恶奴苏九,可懂?”
“我懂。”
“苏群玉...苏群玉...。”
少年默念道,觉着这名起得颇有大家风范,不过比起那屎壳郎的称号还是差了点。
玉虽尊贵,却不如屎接地气。
少年从床上跃起道:“恶怒,提鞋。”
“得嘞,公子。”
下了楼,客栈大厅静得出奇,昨夜群雄桄筹交错的景象已黯然逝去。只见大厅中央摆着一张方形的红木花桌,桌上盛满杂七杂八的早膳,无道老者立于桌前,一只空杯悬空而挂,被他玩弄于股掌间。故弄弦虚。
这老少俩也相当默契,步调一致,头也不回往大门走去,仿佛这无道老者就是只自娱自乐的玩偶。
“且慢。”无道老者轻呵一声道:“少侠,可否赏脸吃个早饭?”
只见无道老者左掌发力,那只空杯瞬间飞至这对老少面前,停于空,旋转,发出清脆的风声。
“饿吗?少年问道:“恶奴......”
“嗯”老头点点头。
“要钱吗?”
“甲字号客房专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