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昏暗闷热的屋子里,他睡得昏昏沉沉,醒过来时全身冷汗津津的。
他又做了那个血色的梦。马蹄湖边,官道上的杀戮历历在目。
吕大哥那声歇斯底里,“歧子,跑啊!跑!”还不断地在耳边回荡着。
“呼······”马歧之擦了一把额上的汗,长呼一口气。
“吕大哥是谁?老李又是谁?”睡在自己旁边的,年迈的伊穆图向马歧之递过一块毛巾,“又做噩梦了?”
“嗯。”马歧之接过毛巾,看着伊穆图那骨瘦如柴,老皮斑斑的手,不禁怔住了。
在这大屋子里睡着的,全是佣兵团的奴隶少年。唯独伊穆图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家。也唯独只有他会说会听晟语。听他说,他年轻时候跑过商,去过中原。至于为何会沦落至此,当了佣兵团的奴隶,老人家不愿意说,马歧之也不好意思问。
反正,都是奴隶。
马歧之正捧起一碗发臭的水,正欲喝下,忽然门猛地被踹开,刺眼的亮光倏忽而至,直晃得马歧之眯起了眼睛。紧接着是一阵咆哮的女声:
“哈里!哈里!哈里!木!木!木!”
在这里呆了几个月,马歧之也晓得了“哈里”便是“赶紧的,别磨磨蹭蹭的意思”,他总是想起镖局的老爷子时常大喊着这句话;而“木”便是“走走走走”,他会想起老李一拍马背,吆喝道,“走!走咧!”
一条缰绳狠狠地打在了自己的背上,火辣辣地发疼。
马歧之回头瞪了一眼鞭打他的女孩,便马上爬了起来。
这管奴隶的女孩,叫奴娃。是不是这个“奴”,是不是这个“娃”,马歧之不清楚,反正听别人叫她,换成字就是“奴娃”,况且还挺合适的。奴娃和马歧之的年龄差不了多少,看那小身板子怕是还比马歧之小。她也是奴隶,只不过是一个比较傻的,比较死心眼的,绝不会逃走和背叛的奴隶,于是便让她管着这班少年和一个老头。也别看她身子瘦小,力气可大了,把手里的缰绳挥舞得呼呼响,噼里啪啦地鞭在你身上,能把你打得皮开肉绽。
“哈里!哈里!哈里!木!木!木!”
一轮催促和鞭打,马歧之这些奴隶少年走出昏暗的屋子,迎着刺眼的阳光,四处是土墙泥石,沙尘纷飞,熙熙攘攘。在这片黄沙之上,奴隶们要为佣兵团建造一个巨大的堡垒。听伊穆图老头说,这已经建了好几年了,现在才初见成形。
“什么初见成形?”马歧之环顾四周,外墙才有一半,“这还什么都没成呢!”
见马歧之又发呆了,奴娃又一鞭子打在了马歧之的身上,怒目圆瞪,指着地上乱堆的石头呵斥着。
“不就是搬石头嘛,喊什么喊,以后肯定是母老虎!”马歧之嘀咕了一声,搬起一块大石,慢慢地跟在队伍后面走着。
那奴娃似乎听到了马歧之的声音,虽听不懂什么意思,但听着这语气顿觉不爽,便又甩着缰绳气汹汹地走了过来,伊穆图赶紧挡在马歧之面前,好言好气说了几句。
只见奴娃涨红了脸,骂了几句走远后,马歧之问伊穆图,“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说你什么也没说,只是觉得她很漂亮。”
马歧之和伊穆图都笑了起来。
“哪里漂亮!这小短发像个乞丐一样,别人还以为是男人呢!”
越近正午,阳光越是毒辣。奴隶们一直马不停蹄地搬运石头,挥汗如雨,汗珠滴在沙地上又立马浸没不见了。渐渐地,有人便力竭难支了。
伊穆图抱着一颗没过他半身的大石,身子微微往后倾,挺着瘦瘪瘪的肚子,如鸟爪子的脚踝正一步一步地缓慢地挪动着。越往前走着,他身子越是晃荡得厉害,越是上气不接下气。忽然间,他两眼一黑,脚踝一拐,石头一落,身子直落落地磕在了石子上。一些奴隶赶忙上前扶起他,放躺在地上。
马歧之走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