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象,太奇怪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本来好端端的万里晴空,结果一阵风刮成了满天黄沙。这沙暴刮得没多久,黄沙都自己长腿似的,一溜溜地跑了,然后太阳又出来了。
还真有点邪门,刚才地面上还震了一下。
大沙暴最猛烈的那一刻,她埋下头,紧紧闭着眼睛,一手抓着树底下的盘根,另一手紧紧抓着四善的手。风势来得太突然,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片树林的,是怎么抓到这老树盘根的,陆载又是什么走的。
她只想到轿子一倒,眼前一黑,然后就是整一张脸都被沙子筛刷着。
紧接着又是眼前一黑,沙子没有了,只在熟悉的怀里,闻到熟悉的体味。
“抓住这里!紧紧抓住这里!”耳边是熟悉的深邃的声音。
那时候,她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感觉到风沙之烈,需要自己用尽生命里所有力气,去抓住这碗粗的树根,去抓住自己弟弟的手。
那一刻,她是最心无旁骛的。
哪怕一片叶子被风刮到了自己脸上,紧紧贴在鼻尖,那一阵酸痒,她也忍受下来了。
熬了一阵子,感觉风向变了,两只手也不再受到风力的驱赶。
然而她依然不敢松手,她只是微微抬起头,眯着眼睛。
卷起人与万物的风,好像要被一股外力卷走了。
卷走的不仅仅是风,还有沙。
它们好像一刹那间,被什么东西吸走了一样。
奇怪的是,自己没感觉到什么吸力。
脸上那片叶子,顺着风势吹飘了起来,然而也没有被吸走。
它只是随着风东摆一下,西摆一下,又被窜过来的风沙四面裹着,在半空中笔直地站着,就好像麦田里让人们争论不休的地标。
后来,叛逃的风还是抢走了这片叶子,一下子,一瞬间,一刹那。就从眼前一飞就飞远了,让人抓也抓不住,看也看不见,好像它心里已决定了方向,正义无反顾地,头也不回地奔离而去。
风停了,竟然连沙子都没有了。
以往风走了,沙还留在这。风没了,满目还是黄沙,还是看不见路子。
但是现在的景象,令人恍惚。
树还是树,树林子还是树林子,树林间竟然甚少沙子。
远处的马蹄湖还是马蹄湖,湖面竟然不是土黄色的。
甘糜城城头还是甘糜城城头,竟然没有被黄沙掩埋。
自己和三善四善对视着,该发生的没有发生,猝手不及地来猝手不及地走。
就好像贼人进了屋子不拿东西,色徒拔了裤子不办事情,让人错愕,也让人如释重负。
她忙看看怀里一直用身子压着的包袱。
啊,幸好,白华姑娘那件紫色斗篷还在。
然后她又看了看弟弟们,拍拍他们身子屁股,问问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最后,她望向甘糜城的城门。
按照逃走计划,趁沙暴时,二善带三善、四善拉上马儿出城,在马蹄湖边的白杨林等。
也许等来陆载,也许等来一个红袍艳妆的巫女。
无论等到谁,都得和他们一起走。跟着陆载,就会向西;跟着巫女,就是中原方向。
现在,陆载和白华姑娘在哪呢?逃出来了吗?
这时她才感觉到右手手心火辣辣的疼痛。
她翻过来一看,是她刚才抓树根抓得太用力,手心都磨出血来了。
她轻轻将血一摩挲,手心上那个“巫”字清晰可见。
她另一手摸寻着身子的衣袋,想找点什么纸来擦一下。
结果她掏出了一张被揉烂的小纸条。
“姐,你看!好多人啊!”
她边擦着,边抬起头。
甘糜城城门忽然聚集了很多人。
全是一身黑色巫袍的巫觋,戴面具,持武器,飞跃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