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安,平康坊东坊南曲,庄九娘家。
宽展安静的堂宇,细如银针的春雨在屋檐外挂起一道迷蒙的薄帘。
一衣着华贵的男子撑伞款步而入,干净的靴子踩破石地上铺着的水布。
不过几步的功夫,两侧的窗棂中,不知露出多少双含情的美目。
这时,一个中年女人快步跑着迎了出来,连伞也不撑,双手叠在身前,满脸堆笑弓着腰行礼道:
“奴家问殿下万安,殿下您来了。”
对来者如火的热情,男人毫无表情,脚步也未停下,径直向内走着道:“九娘,庄都知可在?”
那女人小碎步挪蹬着跟在男人身后,忙道:“在在在!知道殿下今日要来,饶娘子早就在您专用的屋子里候着您啦!”
男人再不多言,在最里套的院子正房前停了脚步,旁边的小厮立刻上来把伞接走,门边的两人推开了屋门。
男人大步走入,干净的地板上留下一个个水脚印,朗声道:
“饶娘,孤来都不迎,你可是越来越托大了。”
说着,男人已经走到内室的屏风外。
看到屏风透出的人影后,男人脸上的笑意熄去,脚步也停了。
蜜合色的座屏纱后,一人侧坐于地榻,双手置于腿面,身如玉树。
如此身姿上挂着一件青色锦衣,不似绸缎,也不似绫罗,倒像是窗外漏进来的一缕天光。
“不愧是七弟啊,便是在秦楼楚馆,也是这般正襟危坐。”
男人重新拾步,绕过屏风,嘴上挪揄,脸上却并没有笑意。
屏风中人闻声,拾袍下榻,对着男人行礼:“臣弟参见太子殿下。”
来者正是当朝太子,皇后亲子,李谌。
太子摆了摆手,径直走上地榻坐下,桌上早已备好了茶,还冒着热气。
太子用了一口,也不侧头看李谊,只用下巴点了点对席,道:“坐。”
垂首立于榻下的李谊闻言,道了谢,才坐在了太子对面。
太子展臂,颔首拍了拍衣袖上的雨痕,抬眼看李谊,挪揄道:
“最是洁身自好的七弟,出现在了盛安最有名的妓馆,真是一道风景呐。”
“殿下谬赞。”李谊恭敬地垂眸,不再寒暄,直入主题道:
“臣弟有一要事须禀殿下,方才扰殿下雅兴。”
“哦?”太子双手撑在桌沿边,好似感兴趣般地提了提声,沉郁的面色却看不出分毫好奇。
“不能在东宫说,还能让你屈尊来妓馆的要事,孤很好奇,只是……有一话,孤还是说在前面。”
李谊行座礼,平和道:“请殿下赐教。”
李谌懒洋洋的身子直了起来,一双眼直直盯着李谊的垂眸。
“七弟无论在朝堂之上,还是民间,皆是口碑载道,结清自矢之名远扬。只是……”
太子端起茶杯,吹了吹零星半点茶沫,唇边多了一份笑意,却远未及眼底。
“月满贼亏,水满则溢。纵使再贪名,也不至于事事插手,美名样样都占。”太子抬眼,“七弟,你说是不是?”
“太子殿下教诲,臣弟谨记于心。”李谊拱手行了个座礼,旋即伸手向地桌下,取出一物置于桌上。
太子的目光落在那物件上,又抬起落在李谊的玉面上,全身肌肉瞬间紧绷,提声问道:“七弟,这是何意?”
桌上放着的,是一把上了箭矢的弓弩。
李谊不语,右手取下弓矢,左手托起弓弩,右手的食指拨弩牙,中指去弦势,弩下的无名指向内推悬刀,上面的大拇指下按望山,拖着弓弩的左手掌后一推弩键,右手取下钩心,弓弩的弩机和弓臂旋即脱离开。
玉指轻拢慢捻、行云流水,仿佛在弹琴一般,而整架弓弩在顷刻间散成一堆零件。
李谊把弓臂放回桌上,从弩机中抽出匣状的金属物,双手递于太子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