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一声痰嗽,一个身躯肥大的黑胖子缓缓走至香案前,此人腆着肚子,腮帮子嘟噜着,留着一部络腮虬髯,正是天门道神会座帅薛图,薛图身着一副描金彩绘的布甲,布面软塌塌的贴搭在身上,藤扎纸糊的金盔明晃晃轻飘飘,让薛图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徐桐暗暗腹诽,去弄一套铠甲很难吗?广东的官兵溃散之后,四乡都有甲衣流散,不少乡勇民团都备上了,后来治安整肃的时候收缴乡勇违禁兵甲,前后大约有上千套。何苦搞这么一个不伦不类的西贝货穿着。
他却不知道这“铠甲”乃是该门祖师所传,能穿着的必是会首。因为大明禁乡民百姓持有铠甲盾牌,所以早年只能以布、藤为之。
薛图努力维持着庄严肃穆之态,让一切都显得尴尬而违和。他先向四周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接着绕至椅后,向神龛奉上一注高香,又行了跪拜之礼,捋了捋金盔旁两条头带,搭住双耳,这才摇摇摆摆走至圈椅落座。
这时喽啰再次高唱道:“宾客就坐。”一片衣衫淅索之声,众人方又重新落座。
薛图环视着四周,默默排头数去,青石寨的关何、佛香会的宋斗光、一宇混元道的陈四麻子,这三家大会大寨均是天门道神会的附庸、分支,占了与会大家半数,会前早已暗中使人收买、胁迫、招揽,议的妥帖,万不至出错的。其他三家要么胆小、要么孱弱,只要搞定六家大会首,剩下小村小户的中小头目便绝无抗力,自己聚集盟会目的,便是假借抗髡之名,吞并各家会门,裹挟村寨,独霸广里暗路,只需提防有人强自出头,作仗马之鸣。
薛图咳嗽一声,道:“薛某是个粗人,自小未能读书学儒,实是毕生憾事,某虽是个乡里野人,但看戏听书,闻先生讲古,虽不懂大道理,却也晓得忠义,所以才从老帅手中接掌这天门道神会,多年来,杀贼寇、击流民、退水匪,身经十数战,保境安民,也算薄有微功。本待世道安定,解甲还乡,不拘经商务农,以图安家养口,谁料得数年前髡贼肆虐,流祸广府,杀人放火、劫财抢人,无所不为,今日在座诸位兄弟或与髡贼有血亲之仇、或有破家之恨,当有切身之痛,薛某不再赘言。前些时云二哥向某引荐一位高人,道号木石道长的便是,道长身负朝廷钧令,延揽四方豪杰,于两广声名煊赫,在座兄弟想来亦多有熟识。蒙木石道长和云二哥看重,再三延请薛某出山,不才推却不过,只得出来主持这局面,只以前各家自行其是,怕早晚为髡贼各個击破,俗语道:一把茅草捻成绳、一捆柴棍不断头,唯有各家兄弟同力协契,相为倚助,统一提调,方能守土拒髡,安身立命。薛某不忝粗鄙,仅以微言以耸众位兄弟雅听。”
略一顿,薛图又道:“有请木石道长。”
木石道人头戴紫阳道巾,脑后垂着两条剑头飘带,身着青色葛布道袍,足踏步云履,右手托马尾拂尘,三缕透风长髯垂撒胸前,一兜风起,拉扯的袍袖飞舞、襟带飘扬,端的是雅韵孤清,一副神仙做派。道人缓步自侧旁飘然而入,风姿神采直引得底下众人一片啧啧称奇,熟稔之人更是频频举手遥行礼敬。
木石道人站定,先打个稽首,朗声说道:“贫道有礼,今蒙薛座帅不弃,奉为上宾,于盟会得见众位英雄,实是三生有幸。今髡贼似是兵锋指处,所向披靡,实则已是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其一如当年叩海倭奴,早晚必将败走澳洲,定不会长久以治粤地。熊督与髡贼始战于肇庆、次战于羚羊峡、再战于梧州,熊督恃将贤兵勇,节节以抗,髡贼伏尸盈野久战难下,施以诡间,动以财利,诱无义刁民卖身逆叛,里通外敌充为内间,先自祸乱军心,继之纵火诈城。只恨自古乱出于内,熊督虽三战皆胜,屠髡逾万却功亏一篑,不得已转进别走,此非兵将庸碌,实乃髡贼尤其狡黠,不可罪之以战。今熊督立足盲,并无多少识见。此次应招而来之人大多与髡人素有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