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小包顺着夕阳西下的方向去。
学生们已经在晚读了。
阿兰坐在地上,往往是听不完一堂课就必须拍拍灰回家,太晚怕遇上熊瞎子。
学堂的先生和几个大哥哥愿意敞开窗让她听,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一个姑娘已经长到十四岁了为什么不考虑梳妆打扮、女工和婚嫁的问题,整天游手好闲问题多。
阿兰最喜欢追着有经验的人跑,好奇完飞禽走兽又问人文地理,因为吐字不清、长得又不好看常常被嘲笑。她有时神经大条,没听懂傻呵呵就过了,有时感觉到冒犯就撸起袖子冲上去。
“我才不是好欺负的呢!”
就算打不过,咬也要咬上两口。
“真野蛮!”
“就野蛮了!”
总而言之,她就是南山境内有名的“烦人精”,永远没人要的姑娘。
那年夏天,阿兰突然沉默了,乖得反常。
“年纪大了,懂分寸了呗。”
大家都这么说,实情是阿兰有天去河边捞鱼,拉起来一团绿藻。她把东西摘除干净之后,发现里面有一卷羊皮纸,小心翼翼展开是心跳怦然。小姑娘很快就看痴了,退回到碎石浅滩上坐着,任阳光和水光在身上扑闪。
图上绘制的是一只巨大的蝴蝶。
它不是生灵的结构图,而是描绘着木头和铁器应该怎么组装的建造图,每一个接口和机关都清晰至极。成千上万个链接精密而又灵活,腹背处有螺旋状的桨,旁侧配有一个油罐。四只翅膀的基部扎实可靠,撑开的弧度曼妙绝伦,又生出三角架直连足部。
人可以挂在上面,双手应抓住绳索。
“可以飞啊!”
阿兰迅速得出结论,根本没觉得荒唐。
人世间怎么可能存在这种怪东西?
小姑娘就像是中了邪,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和精力,还有满脑子的疯狂想法。从那天开始,阿兰上山下山总会捡些木头和铁钉,布料么就守在阿姊和阿妹身边要些边角料。
她在离家往上爬五里的地方,找到个土坑,常常趁人不注意就去了。在这个秘密基地里,阿兰会掀开布和纸往下跳,仅凭着两只手和石头把该紧的环节拧紧、该打牢的凹凸打牢。
春夏秋冬,风雨不改。
阿兰按照羊皮纸上描绘的机关图,一天一点点,有条不紊地组装这只器械蝴蝶。
“开玩笑当然是做了,它可以飞呢!”
她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终于在十五岁难念夏天造出了这只黑蓝相间的蝴蝶,名字是根据她生长的大山来的。
“南山蝴蝶!”
盛夏的夜里,阿兰趴在床底下借着烛火写帖子,她珍惜的人并不多。父亲和母亲,三个哥哥和两个姊妹,私塾的先生和总是给她开窗的几个哥哥。
她想邀请他们来看,自己是如何挂在南山蝴蝶上翱翔的。
小姑娘写完帖子便是头昏脑胀,浑身酸痛了,她迷迷糊糊中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呀,方向还没定下来呢。”
阿兰吹熄烛火,枕着手写的邀请函谁去,心想着鸡叫了就起来。
当她披着夹袄出门时,太阳正从夜里出来,风还挺大的。阿兰裹紧衣服,一推开篱笆就看到阿妹蹲在地上,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好臭啊,去茅坑啊!”
“我怕黑,我去房里找你了,不在呢。”
阿妹奶声奶气说着,小小的身体扭啊扭,牙齿在打颤。
“你拉完了吗?别吹感冒了。”
“早就拉完了,阿姊,我拿纸。”
“还好意思说!笨阿妹。”
她于是脱了衣服,给阿妹披在身上。
“你裹着回去,要洗干净啊。”
“谢谢阿姊!”
阿兰离开家,抡圆了胳膊往山坡上蹬。
草甸坑坑洼洼的,一不留神就会踩到水,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