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徐徐。
巨大的天坑慢慢转向,当两道冲天的筛管对准月亮时,一切进入了休眠的状态。
座间几道暗影静止不动,唯有各自的元神在闪烁。
幽蓝的火光摇曳着,精密咬合的锥形擂台生出几支翠竹,佘青青就像是一片叶子斜倚在上面闭目休息。她淡眉微微蹙起,睫毛轻颤,呼吸紧了半分。
一股淡淡的桃花香飘入鼻尖,让青蛇阵阵心悸。
七百多年的记忆碎片中,有那么一块逐渐锋利起来,佘青青颇有些怀念地勾起嘴角。
“总有一天,你也会爱到死去活来。”
几百年前,佘青青还是小青蛇,随金色权杖辗转到南方一个富饶的小国。当时的君王年纪还小,民众崇尚农耕业和手工业,这只妖怪难得有一段悠闲自在的时光。
小青蛇经常顺着溪流游到一座青山下,在那薄雾缭绕的地方有一个木头场,里面总会传来锯木和刨花的声音。
听得出木匠的手很稳,做工时也细致。
他和娴静的夫人居住在一起。木匠上山的时候,她会跟在旁边为树木打上红结做印记;木匠绘制草图的时候,她会准备好清茶或羹汤;木匠敲敲打打的时候,她会捡起边角料。
边角料雕刻的木像,小娃娃们最喜欢了。
每个月初九,木匠就会推着他们一起做的玩偶进城,心里想着多送福气能求自己孩子平安。
夫人含情脉脉送木匠出门,直到他离开视线才摸摸肚皮,拎起小木桶走到一棵婀娜多姿的桃树前浇水。
这棵桃树有一丈高一点,正是花团锦簇满枝芬芳的时候,它的细蕊可爱翠叶如洗。风过时花霞纷飞,有一片拂过夫人的面颊,这个光景温润了整个春晨。
“她好美啊。”
说话的正是桃花妖,香香。
它日夜凝望这一对恩爱的夫妻,陪伴他们共度春雷夏雨秋风冬雪,吸收着爱意诞生出自己的信念。在桃花妖的世界里,只要有爱就足够了,所以这棵树儿有了一缕一缕的香气,在枝头绽放成花朵对着小青蛇轻声密语。
“唔。”
小青蛇喜欢纳凉,爬上这一棵桃树,也受过香香的照顾。它会舒展花叶遮风挡雨,会特地抖去身上烦人的蚂蚁,还会提供最隐秘的枝桠供小青蛇蜕皮。
“啊,真好啊。”
桃花妖经常跟小青蛇讲爱情的奥秘,当它全情投入发出感叹时,身体会有一瞬间和光阴糅合。这种甜蜜温暖产生出的强大韵律,让佘青青至今难忘,也是长出情根后才明白——
那时,为什么温柔的香香会用树枝戳得它鲜血淋漓。
一夜冬雷闷响,接着是阵阵白雪。
木匠守在屋外听得产婆惊叫一声,冲进去看见床上的夫人紧闭双眼已经断气,刚刚夭折的新生儿全身发黑躺在血泊中。真正的绝望是无声的,他脸色铁青,一把抓住水盆朝惊恐万分的老妪砸去。
“杀,杀人啦!”
老妪抱着带血的布,哭喊着跑出木场。
木匠高高举起火钳,双眼通红,两脚踩进雪地里一步一个大窟窿。他哭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只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喘气,寒风像刀子一样直往肚皮里剜,天和地都冻成冰了。
桃花妖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背影,喃喃低语。
“好痛啊。”
它只是一树桃花,随时会被这万里雪飘抹杀,又能做什么呢?
看着痛失妻儿的木匠渐渐封闭,香香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开花,只要唤醒他哭出来喊出来就好了。
桃花妖违反天性,明明喜欢温热却强行吸收冰雪的韵律,再以精血炼热推向枝头。这棵树香了整整一夜,在黎明破晓时竟然长出芽点,生起柔嫩的叶和殷红的苞。
浑浑噩噩了十几天的木匠走出小屋,看到花满枝头如火炬在燃烧,终于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这一人一树的温度竟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