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祯话落, 抬步出了房门,垂手立在檐下,背身对着内室。
玲珑怔怔望向他, 前世边城月下永远会为她系上红裙衣带的郎君,和今生东宫书房一次次拭去她唇瓣鲜艳口脂的殿下, 在脑海中交相闪现。
他们都是祁祯。
未曾记起前世的玲珑, 很多次为着妆匣里蒙尘的胭脂水粉伤怀,明明那样喜欢胭脂水粉, 明明生来明艳,偏生会为了郎君一句不喜, 甘愿不施粉黛。
甚至许多次,为着明艳的容色暗暗难过, 想着祁祯不喜欢她这样打眼的容貌。
那些小女儿情态, 纵然动人,却终究还是委屈了自己。
让人心颤。
旧时搁置蒙尘的妆匣和不得不掩去的明艳,何尝不是那时沈玲珑的心结。
而今祁祯说,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喜欢明艳的沈玲珑。
玲珑想,东宫书房里黯淡垂眼的那个小姑娘,总算是不难过了吧。
她摇头轻笑, 出神良久。
直到门外檐下祁祯的话音重又响起方才回神。
祁祯先是吩咐了婢女入内收拾行装, 随后回身牵了玲珑踏出房门。
停步在方才檐下, 垂首痛身前的玲珑开口道:“秋水已经在去往南海路上候着了,你动身之后, 不久便能见到她。这处的婢女伺候你时日虽短, 却也算尽忠, 便带在身边罢, 至于那暗卫, 你既是不喜,今日我会将其撤走,不过你身边不能缺人,我会安排个嬷嬷跟着伺候。”
这番话落地,玲珑听着祁祯口中的安排,总算真切意识到他是的确要送自己离开,而非随口道出的哄她的话语。
她静静听着,祁祯话落,眸光沉沉望着她,眼里意味难解。
沉默了好一会,突然开口道:“从前你也是住在这处小院。”
这处小院,在前世承载了祁祯最后的快乐。
沈玲珑住在这里,祁祯见过她在此处倚门回首候他驾战马归来,听过她红裙恣意牵马在小院外唤他夫君。
可他不知道,这处小院,在前世,承载了玲珑无数的忧恐辗转。
她在这里接到一次次前线消息,她在无数个深夜梦回吹角连营,被梦中的刀枪铿鸣声惊醒,辗转难眠,念着她阵前的夫君。
她在听到战事不利祁祯或恐遇险时哭的压抑,却在得知他平安归来时,匆匆抹了泪水提裙跑到门处,笑眼盈盈等着他驾马归家。
她在战事稍歇时压下那深夜里无尽的忧恐,牵马在院门外,遥遥唤他夫君,红唇步摇明艳灿烂,不敢说惶恐。
这些,祁祯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沈玲珑明艳漂亮,却心性脆弱,不堪大用。
他用最苛刻的要求审视她,却不曾想过,沈玲珑,是因为顾念他,才百般担忧惶恐,才深夜辗转难眠,才一次次瞧着他身上的伤,不可自抑的红了眼。
玲珑忆起从前,垂眼笑了。
眼眶却微微红了。
她笑着笑着,重又抬眼看向祁祯,缓声启唇道:“祁祯,我盼你今生一如从前,坐拥江山万人敬仰。只是,若是可以,我希望我,不要似从前那般可怜。”
玲珑说着,抬步绕过祁祯,侧眸打量着外头的小院,口中道:“这处小院,困了我许久,无论从前还是如今,我都不喜欢这里,这里留了我太多泪水,我厌极了自己的眼泪。从前你送我离开,也是在这里,祁祯,但愿今生我不会重蹈覆辙,你也不必在洛阳城下为我收尸。”
她说这话时,仍是笑着的。
可祁祯却从她笑里,瞧见无尽悲凉。
祁祯喉头干涩,掌心微攥,回道:“我一定会护你平安。”即便费尽此身血肉一世性命,也会护你平安。
他话不曾说尽,只是在心底与眼前人轻喃。
玲珑听着祁祯这话,心中酸胀的疼。
她信他说这话时,抱着十足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