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门锁啪嗒的声响,玲珑都听的清楚。
可她只是在被衾中抱紧了自己,未曾有半分抬眼看去的欲望。
祁祯抬步往床榻这边走来,玲珑听着那渐渐走近的步音,下意识咬了咬唇。
紧裹的被衾里,隐隐能透进外头的光亮。
突然,被衾中变得漆黑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与此同时,内室里的摇曳光亮,也都熄灭。
祁祯吹灭烛火,抬手打开了玲珑紧裹的被衾。
他手上力道落在被衾上,很快,便将玲珑埋在被衾里的脸蛋给托了出来。
“裹得这般严实,仔细睡熟了背过气。”祁祯轻声道,借着那极微弱的月光,抬手拂开了玲珑脸上的碎发。
这一抚,却触到了一手的泪意。
他以为听不到压抑的呜咽声,便是止了泪,却未想过,有时人的泪水是压到无声的。
祁祯指腹微滞,顿了顿,才道:“哭什么?”
玲珑从被衾中侧了侧身,抬手自行抹了脸上泪意,口中道:“无事。”
祁祯闻言,抿了抿唇,眉心微蹙,却不知该说什么。
半晌后,只道:“快些歇息吧,再迟些,天都快亮了。”
玲珑在夜色中低首,乖乖应了:“好。”
祁祯瞧着她这副乖巧模样,却莫名觉得不安。
好似有什么东西,抓不住了。
玲珑合眸不再看祁祯,一副真要睡去的样子。
时间点点滴滴逝去,祁祯就一直坐在床榻旁。
不知过去多久,玲珑睡了过去。
外头天色微亮,祁祯垂眸瞧着眼前的玲珑。
她睡颜安静,眉心却紧蹙。
祁祯下意识抬手,想要抚平玲珑眉心褶皱。
待将将触及她眉心时,又忧心会将她闹醒,犹豫了瞬,到底还是收回了手。
一夜未眠,祁祯眉心也蕴着倦意疲惫,褪去身上外衫,和衣睡在了玲珑身侧。刚一阖眼,便累极睡去。
初晨的日光微亮,内室里并肩而眠的祁祯和玲珑双双沉入梦境。
*
又是洛阳城。
祁祯立在城门之上,眼瞧着下头厮杀不止。
一身血污的郑经宴满身的伤到他跟前。
“三皇子投了鞑靼,开了城门,金陵失守。”
祁祯眼前梦中的自己攥紧的握剑的手,强撑着问郑经宴道:“父皇和母后呢?宁安侯府怎么样了?”
郑经宴瞧着上首祁祯的模样,眸色含痛回道:“皇后吞金而亡,陛下自刎身死,宁安侯府满门,生死不知。”
这话刚落一瞬,祁祯便在城门上,瞧见了下头鞑靼人手中,父皇的首级。
纵使祁祯与父皇感情算不得有多么亲厚,可那,到底是他的父皇啊。
授他诗书教他礼仪护他性命,告诉他为君之道。
祁祯不是不恨父皇软弱不堪,不是不恨他误国误己。
再冷血的人,也见不得至亲身死,祁祯也不例外。
何况,他的父亲,是一国之君啊,却在异族铁骑下,如此屈辱的身首异处,祁祯如何能不恨。
祁祯大悲,满心恨意。
城门之下的鹰岭挑着皇帝的首级,冲他喊着:“我们的铁骑踏开了金陵城门,踏死了满城的人,皇帝皇后都死在我铁骑之下,明德太子,你若想留个全尸,趁早开城献降。”
祁祯眸色血红,字字恨得切齿,寒声回道:“你做梦!”
祁祯不肯降,大邺的兵士眼前异族肆意折辱君主,个个都想起这些人屠城的场面。
破国灭家之仇,更逼得他们英勇无比。
厮杀仍旧不断,反而更加剧烈。
鞑靼那边,鹰岭拉了个怀着孕的女人过来。
那女人发丝散乱,遮住了她大半面容,只露出干涸渗血的唇畔。
这一幕,是祁祯无数次夜半惊醒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