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之后,祁祯将玲珑带去了洛阳。
沈沁柳再见小妹,已是一年后。
战事转紧,补给不足,祁祯腹背受敌。
加之大邺兵力废弛,他并无绝对胜算能守住洛阳城,于是将玲珑暗中送回金陵。
那时祁祯并不知晓玲珑有了身孕,他是做好了殉城的打算,才将玲珑送回金陵。
可他没有想到,金陵城破的那样快。
皇帝身首异处,金陵城易主,那蛮族首领仍被祁祯阻在洛阳城外,听闻祁祯的太子妃出自宁安侯府,于是让攻破金陵的部下绑人送来洛阳,想借此逼祁祯开城献降。
玲珑和祁祯并未在京城举行婚仪,世人也并不知晓,她和祁祯的关系。
那些人原本要绑的是曾经嫁入南苑的宁安侯嫡女沈沁柳。
可宁安侯府夫人为了护住女儿,将玲珑推了出去。她告诉那些人说玲珑怀了祁祯的孩子,让玲珑顶了姐姐的名字,于是玲珑被绑去洛阳。
沈沁柳知晓后追了过去,亲眼在两军阵前望见玲珑身死。
她恨祁祯无情无义眼看着玲珑死在阵前,也恨自己害了小妹。
因着玲珑的死,沈沁柳此后余生都活在对妹妹的愧疚中。
佛堂枯老,日夜祈祷,才求了这重来一次得以弥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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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于前世的回忆里,沈沁柳不自觉落了滴泪。
那滴泪,恰巧落在玲珑掌心。
玲珑记忆里,从未见过姐姐落泪,这还是头一次见姐姐的泪水。
她抬手抹了抹沈沁柳眼尾的睡意
“姐姐怎么哭了?”
“无碍,大抵是风吹了眼吧。”沈沁柳随口寻了个借口道。
转眼便到了午膳时分,内室外响起了道话音,是侯夫人派了人来请玲珑去膳房用膳。
“二小姐,夫人吩咐奴婢请您去膳厅用膳。”
沈沁柳回过神来,松开了握着玲珑的手。
“瞧我,只顾着和你说话,倒忘了时辰,母亲既来喊了,你便过去罢,莫要让人等着。我身子不适,出不了门,便不过去了,今日家宴,你好生陪一陪父亲,这些年他也时常念着您。”
“好。”玲珑应下,起身随那婢女出去,临踏出房门时依依不舍往内室里又望了眼。
里头的沈沁柳瞧她回头,不知想到了什么,含笑同她道:“玲珑,姐姐的病需要静养,平日里不便见人,你不必多往侯府里跑,安心呆在东宫就是,莫要过于挂心姐姐的病。”
沈沁柳话中意思,是不想玲珑时常回侯府,在沈沁柳跟前,玲珑素来听话,她虽不解姐姐话中意思,却还是乖乖应了下来。
“玲珑记下了。”
话落便抬步踏出了满是药草苦味的内室。
外头的寒意骤然刺入她鼻息,玲珑掩唇压低生音,猛咳了几下。
缓过劲来,才问来传话的婢女:“殿下和父亲过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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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此处院落稍远些的书房,祁祯和沈峦正对坐在茶案两头。
沈峦暗暗瞧着祁祯神情,迟疑了有一会儿,才开口道:“殿下,当年替嫁之事,是臣治家不严,害殿下蒙羞受辱,此事是臣之过错,家中两个女儿皆不知情,还望殿下莫要迁怒。”
自打祁祯储位恢复后,替嫁这事,便一直悬在沈峦心头。
他虽是铁杆的太子党,在祁祯储位恢复之上也出力不少,却还是畏惧祁祯因替嫁之事心生芥蒂。
沈峦为忧心此事,说来也是因着祁祯极重规矩出身的性子。宫里宫外朝野上下,都知晓这位太子爷,是最看不上嫡庶不分之人,也最是瞧不上庶出。
让祁祯娶一个庶女为妻,着实是狠狠折了祁祯的脸面。
沈峦话落,祁祯眸色淡淡抿了口茶,视线落在茶盏里微泛涟漪的茶水,才道:“此事早已过去,侯爷不必放在心上,往后也不必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