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谢承丰这次动了真怒,连罚跪祠堂则燕都没有资格,被关在了间黑暗湿冷的柴房。应是堆放杂物久了,遍是蜘蛛网和灰尘,柴火也受了潮用不了了。则燕没有想到自己家那么多间屋子,有一天自己会被关在这样一间饱受饥寒。他最近一次用的已经是三天前被父亲叫人强行灌下的醒酒汤。则燕动都懒得动一下,省得消耗体力。
在潮湿的屋子里呆久了,人的骨头都仿佛生霉腐烂一般。则燕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所幸他多年随兄征战,战壕、尸堆都睡过,此刻除了饿些冷些,窸窸窣窣的老鼠、木头腐烂的气味、臀腿被打的伤痛,一切都还能忍。
那日不知为何就与那饮妓看上眼了,恍惚记得是饮妓上前来陪自己喝酒,还自称是贺兰家别院的人。则燕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拼凑不齐那女子的长相,也不记得她是否说过自己的名字。
厚重的门板外传来响声,像是有人在敲门。若是父亲的人来,自有钥匙开门,敲门做甚么?也懒得听声音辨认方向,继续在原地躺着。
“阿燕?阿燕?”是阿娘。她来做什么?则燕强忍着伤痛,摸索着向门边走去,因看不见方向还不小心踢到了个实物,疼得呲牙咧嘴,不敢大声哼出来怕被阿娘听见。
“阿娘?你来做什么?不怕父亲发现?”
门外的人正是则燕的生母,闫姨娘。闫氏贴身伺候的妈妈守在外头,她一人打着灯来看儿子。她知道自己进不去,只想在门外跟儿子说几句话。闫氏年将四十,依旧是受太傅宠爱而养尊处优的美妇人,则燕的高鼻大眼遗传于她。她鬓角有几丝垂乱,张皇地又看了周围一圈才安心。则燕是跟着则灵长大的,闫氏对这个儿子虽然疼爱却没有办法,只能怪阿燕出生得不是时候。
“阿燕,你还好吗?”
“阿娘你怎么来了?”阿娘受父亲久宠,心机算计还不如明贤。则燕对她的到来没有许多欢喜,反而多了些担忧。
“阿燕你别怕,是你六哥放我来的。他的好岳丈帮了你大忙!”
六哥的岳丈?贺兰家?“阿娘什么意思?”
“你六哥说那个无礼勾搭你的妓子是贺兰家早年收下的,贺兰大人已经替你送走了那妓子,再没有人能看到她了。”则燕无奈皱了皱眉,阿娘定然真的以为贺兰家是把饮妓送去了什么地方关起来。
则燕问:“父亲去找那姑娘了吗?”闫氏没好气埋怨道:“姑娘?她是什么清白人家吗?你父亲只盼着没有这么个人!”则燕心中生出无限懊悔,若不是自己醉酒乱事,好好的一个女子怎么会死?也许还在船上陪人吟诗行令,谈弄风月。凭她如花似月,颇有才情,兴许会遇到一个怜她爱她的人,为她赎身换籍。只怪她命中遇见了自己这么个不归客。
闫氏又道:“平日里我总唠叨你那六哥嫡子心高,表面和善,心底其实看不上咱们,但你总归跟了他这么多年,这时候幸亏有他这门亲事。他不愿屈尊降贵来这儿看你,让我来告诉你一声,一起有了着落,你别急别担心。”则燕听闫氏这话,耳畔勾起从前她许多挖苦六哥的话,淡淡道:“阿娘,哪里那么简单,人家贺兰家上赶着来帮我?一定是六哥暗中布置求了。他位分高,身边眼睛多,不好来这儿看我,更不能在这时候忤逆父亲而迁怒于我——罢了,你快回去吧。”
话说六公子这院里早早便闭了门。则灵一向待人亲和,很少像今天这样对下人发脾气。他身边跑腿的小厮被结实绑在长凳上,哭喊求饶。这小厮没有跟他出生入死过,一直留在谢府看家护院,但则灵并未疏远亏待过他。因一夜未睡,则灵的眼睛有些发肿。他目光尖锐,有在战场上斩人的凶光,厉声问小厮:“我的话你到底怎么传的?伯攸怎么就把人给杀了?”伯攸是当年他与容修并肩策马时便唤的字,只是多年不曾当面这么叫过容修了。
小厮泣涕涟涟,口齿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