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伴着星星,河滩白雾茫茫。
凌晨起床哨音响过后,李银珍抬着脸盆到河边洗脸,穿过岸边芦苇丛,听到一阵优美抒情的歌声从河边传来。
“当我离开可爱的故乡哈瓦那,你想不到我是多么悲伤。天上飘着明亮的七色的彩霞,心爱的姑娘靠在我身旁……”
谁这么大胆!一大早爬起来就唱资产阶级靡靡之音。
现在年轻人多了,谈情说爱的多了、爱打扮的多了、穿奇装异服的多了、看封资修书籍的多了,唱低级趣味歌曲的也多了。为此,营部开展了“筑牢防线、抓好青年意识形态领域工作”的教育活动。
虽然自己也喜欢唱,也喜欢听,但运动中“心爱的”这种东西肯定是不能唱了。
李银珍穿过芦苇丛一看,唱歌的是龙小鹰!他蹲在岸边洗脸,利用在河里搓毛巾的几秒钟,还在唱低级趣味的歌曲。
如果是别人唱这种歌曲她还觉得无所谓,但是从班长口里唱出来就不一样了,一时间,龙小鹰的光辉形象在她眼里大打折扣。
李银珍急冲冲地跑过去,对着龙小鹰大叫一声,“班长!”
“噢——李银珍,什么事这么着急?”
“侬胆子真大,唱这种歌曲。”
“这是世界经典民歌,每天晚上我都在拉手风琴,还有弹吉他的,大家都听到了,唱出来就不行吗?”
“唱出来就是不行!侬是团支部书记,要抓青年的思想意识工作,做啥自己也唱起低级趣味的歌来啦?”
两人正说着,就听见身后道路上响起一个大嗓门。“小鹰!你们在说些什么?”
听声音就知道是副连长熊国杰。
龙小鹰连忙回答道,“我们在说抓青年的思想意识工作。”
“我怎么听见有人在说唱低级趣味的歌。”
“副连长,什么是低级趣味?”河边洗脸的人问他。
“就是那种不讲原则,你爱我、我爱你,病态心理的东西,这些东西会腐蚀毒害青年。最近有人唱颓废歌曲、看封资修书籍,把连队风气都带坏啦,你们要自觉抵制这些东西。”
“好的!知道啦。”龙小鹰回答道。
午休时,龙小鹰躺到床上准备看书,伸手到枕头下面一摸,书不见了!最近连队流传着几本世界名著,大家轮流着看,被他抓到一本。
李刚经常偷偷把别人的书拿来看,难道被他拿了?
龙小鹰急忙翻身爬起来问道,“李刚!我的《简爱》到哪里去了?”
“你的简爱不是在隔壁吗?”李刚开玩笑的回答道。
“别乱说!书被你拿了吗?快拿出来。”
“你的简爱真的不见了吗?那是你没有仔细找,不可能不见的。”
听见龙小鹰在说书不见了,快要睡着的王辰盛连忙去翻枕头,急吼吼地叫起来,“我的《美国的悲剧》也不见了?那可是向夏莲借的呀,很多人还在排队等着看。”
“真的吗?赶快找,这部书下一个该轮到我了。”韩红伟爬起来帮王辰盛找书,边找边说,“我还等着要看看一个追求爱的平庸灵魂,咋个会被万恶的社会推到了电刑椅上?我的灵魂也快要到电刑椅上了。”
李刚想起床脚头棉絮夹层里还藏着本《堂吉诃德》,连忙爬起,一翻被褥,也不见了,着急地对正在找书的人叫道,“糟糕!就连我藏在床脚头的杜尔西内亚也不知跑到哪儿去了?发生了这样的怪事,还能找得到吗?”
“是呀。”龙小鹰回答他道,“就连堂吉诃德都找不到,你又能上哪儿去找?”
“我看是遭贼抢了吧?快到其他房间去问问,看少了东西没有?”
这样的“四旧”书下乡前该烧的都烧了,被知青偷偷带下来的肯定是绝版,丢了就不会再有。大家起床出门跑了几间屋,结果发现衣物一样不少,就是最近传看的书都不见了。